小说解读的理论基础:打出常规和情感错位

时间:2022-09-05 09:23:41

小说解读的理论基础:打出常规和情感错位

一般读者读作品,光凭直觉就能判别小说的档次;但是,感觉到的可能不一定很正确,就是正确也可能很肤浅,不能深刻理解,而只有理解了才可能纠正直觉的错误。课堂上的阅读,或者专业的阅读,要有理论的指导,才能更好地挖掘出作品的审美价值。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文学理论都可靠。有些错误甚至荒谬的理论,极可能破坏读者的艺术感受。

目前,在中学和大学课堂上,有一种关于小说情节的理论广为流行:一分析情节就是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这是非常荒谬的理论。这样的理论,并不符合现代小说,特别是中学课本中短篇小说的实际情况,许多小说没有高潮,有的没有结尾,有的没有开端。其实,到了19世纪下半叶,以契诃夫、莫泊桑和都德为代表的短篇小说家,就已经废弃了全过程式的情节(在我国古典小说中,叫作一环扣一环),代之以“生活横断面”的结构。这种结构不追求中国传统传记式的连续性叙述模式,而是从生活中截取一个侧面来表现主题。最明显的不同是,开端显得非常不重要,往往是从事件的当中讲起,开端退化为后来的某种不着痕迹的交代,更不在乎严格意义上的结尾。现代短篇小说的好处恰恰是对于完整过程的大胆省略。比如《项链》,明明发现耗费了十年辛劳的项链是假的,却戛然而止了。如果再写下去,把真项链要回来,换成现金,在艺术上就煞风景了。

早在五四时期,胡适就在《论短篇小说》中说,所谓短篇小说,并不是篇幅短小的意思,而是有一种特别的性质。他为短篇小说下了这样的定义:“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的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满意的文章。”[1]

他把这种现象比喻为树身的“横截面”,看了“年轮”就可能知道树的年纪。胡适以他翻译的都德《最后一课》《柏林之围》,和莫泊桑《羊脂球》《二渔夫》为例,说明这种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片段”的情节构成方法,针对的就是传统所谓有头有尾、环环紧扣的情节构成。这在五四时期新锐小说家那里几乎已经成为共识。鲁迅有时走得更远,他的《狂人日记》几乎废除了情节。《孔乙己》则把孔乙己之所以成为孔乙己的故事全都放在背景的交代中,只写酒店的三个场景,其中第二个场景孔乙己还没有出场,而这恰恰是鲁迅最精心的设计。

这说明,早在五四时期,全过程的情节早已不是经典作家的追求,相反横断、纵切、省略连贯性环节,才是小说艺术的新生命所在。关于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理论”,据我考证,是20世纪50年代从苏联的一个二流学者季莫菲耶夫的《文学原理》中来的。这个《文学原理》,原为苏联教育部核准的文学理论教材。原文是这样的:“和生活过程中任何相当完整的片段一样,作为情节基础的冲突也包含开端、发展和结局。”[2]在阐释“发展”时,又提出“运动的‘发展’引到最高度的紧张,引到斗争实力的决定性冲突,直到所谓‘顶点’,即运动的最高峰”[3]。这个补充性的“高峰”,后来就被我国的一些理论家与英语的“高潮”结合起来。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苏式文艺理论教条早已被废弃,季莫菲耶夫的“形象反映生活”“文学的人民性”“文学的党性”“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早已被历史淘汰,而“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情节教条仍然在中学甚至大学文学教学中广泛流行。

20世纪80年代,花城出版社出版了英国作家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此书继承了俄国形式主义者把情节和故事(素材)加以区别的精神,把情节和故事加以划分。例如,国王死了,然后王后死了,这还不是情节;要成为情节,其中必须有一个因果关系,国王死了,然后王后也死了,因为王后悲痛过度。有这个因果关系,就是情节了。[4]

这个理论讲得很通俗,但实际上它是很古老的。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讲情节、动作,就是一个“果”、一个“结”和一个“解”。“结”就是打一个结,然后把它解开,从结果中寻求原因。[5]例如,《俄狄浦斯王》中先有一个“结”,这个孩子生下来,祭司就预言他将来会杀父、娶母;人们千方百计逃避这样一个结果,然而阴差阳错,种种巧合,他最后还是杀死父亲,娶了母亲,逃避的原因变成了逃避不了的结果。这就是“结”和“解”的关系。福斯特的理论,最初源头就在这里。然而,用这样的理论解读小说还是不到位,因为原因和结果的关系多种多样,那些理性的、实用的因果关系就不能构成小说的情节。好的小说是一种非常感性的因果关系,是由情感来决定的。从理论上来说,就是审美情感要超越实用价值。

有了情感的因果关系,还没有深入到小说的特征,为什么呢?因为一些凶杀案,也是情感的因果关系,但那是真人真事,所揭示的人的内心世界往往是实用性质的(如为了钱财),即便有情感成分,深度也是有限的。小说不满足于真人真事的因果关系,其目的是超越实用价值,深挖人心理深层的奥秘。这就需要想象,通过假定和虚拟,在想象中自由探索,哪怕是超现实的、荒诞的因果,只要具有开拓心灵深层的功能,就是好小说。有一种讲求绝对真实的小说理论,认为武松打虎所用的方法不真实,因而得出否定的结论。其代表是晚清写出中国第一部《小说原理》的夏曾佑。他说:

武松打虎,以一手按虎之头于地,一手握拳击杀之。夫虎为食肉类动物,腰长而软,若人力按其头,彼之四爪均可上攫。与牛不同也。若不信,可以一猫为虎之代表,以武松打虎之方法打之,则其事之能不能自见矣。[6]

几百年来的阅读实践却否决了这样的理论。这种理论的致命弱点就是没有把小说当作一种艺术来看,而艺术形象如莱辛所说都是“逼真的幻觉”,一切艺术都应该是真实的,但真实和虚假是对立的统一,用我国的古典诗话来说,是真假互补、虚实相生的。脂砚斋在评《红楼梦》第一回针对所谓石头无才补天被女娲丢弃说:

使当日虽不以此补天,就该去补地之坑陷,使地平坦,而不得有此一部鬼话。[7]

脂砚斋这里说得很明白,按逻辑推理,不能补天,就该去补地(因为“地陷东南”),但不进入“鬼话”之境界,便不可能有此一部情痴之巨著。所谓“鬼话”就是假定、虚拟、想象。自由,才可能有心灵深层的真实。用歌德的话说,艺术是通过假定达到更高程度的真实。拘泥于表面的真实,从根本上说,乃属于机械唯物论和狭隘功利论。虽然从理论上说,二者都为理论界废弃,但是在具体分析文本之时,至今在文学理论界和语文教育界还相当流行。

承认小说情节和人物的虚拟性,在西方当论已经是某种共识,可光有这种共识,仍然是粗浅的。在西方,关于小说的理论五花八门,车载斗量,但少有解读小说艺术的。比如,目前很权威的西方叙事学,热奈特的《叙事话语》讲究叙述的次序、延续、频率、心境与语态,托多罗夫的《叙事作为话语》则分别论述叙事时间、语态和语式。然而,他们都离开了审美价值、情感世界去讲话语,除了托多罗夫时有真知灼见以外,大体上都满足于描述、概括和演绎,并未提出评价小说优劣的准则。因此,从总体来说,我们不能对他们作疲惫的追踪,应该从中国小说创作和阅读的历史经验出发,概括出中国式的小说阅读理论,解决小说的情节、人物在艺术上的评价问题。

依赖西方大家的文论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理论的顽症,许多学者只是疏理西方文论的来龙去脉,从概念到概念(所谓知识“谱系”),从演绎到演绎,追踪其变幻,不惜耗费十年甚至数十年的生命,仍然对西方文论的局限没有突破,对具体文本的解读捉襟见肘。殊不知早在20世纪中叶,韦勒克和沃伦就在他们合著的《文学理论》中宣告:“多数学者在遇到要对文学作品作实际分析和评价时,便会陷入一种令人吃惊的、一筹莫展的境地。”[8]

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直接从自己的经验中进行第一手的概括。当然,这需要有一点原创性,自然也就有了一定难度,但相对于追随西方大师的生命耗费,直接概括可能会另辟蹊径。

回到情节上来,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早就提出过“突变”和“对转”。什么叫突变?就是突然打破常规。什么叫对转?就是事情向相反方向变化。对于情节来说,其功能是探索人物内心潜在的情感和深层的奥秘。在平常状态下,人物均有荣格所说的“人格面具”,遇到事变,能够迅速调整其外部姿态,使心理恢复常态。情节的突转功能就是把人物打出生活常规,进入一个意想不到的新境界(我将其称为第二环境),使之来不及调整,目的是把人物在常规环境中隐藏得很深的心灵奥秘(我将其称为第二心态)暴露出来。

光有情节的情感因果,还不能算是好的情节,好的情节应该有一种功能,就是把人物打出常规,进入第二环境,暴露第二心态。所谓第二环境,是相对于第一环境而言的。第一环境就是人物所处的常规环境,把人物打出常规的第一环境,进入非常规的第二环境,其性质就是虚拟的、假定的、不拘泥于现实的。所谓第二心态,就是人的深层心理结构,它与表层心理结构形成反差。人都是有人格面具的。在正常的社会关系里,他维持着社会角色的面具。情节性的小说,一旦进入第二环境,客观环境的变化导致心理环境的更大变化,从而迫使人的心理深层奥秘浮现。

打出常规,以揭示人物的表层和深层心态的变幻,应该是小说普遍的规律。

都德小说《最后一课》中的那个小孩子不喜欢学法语,特别是法语的分词和语法,他讨厌极了,老师提问都答不上来。要让这样的孩子从讨厌法语课变成热爱法语课,写成小说是多么困难的事。例如,老师教导一番,父母循循善诱,他好像用功了一点,可并不排除他过几天又厌倦了。这样写小说不但费力不讨好,而且不可信。都德采取了另外一种办法,就是把他打出常规。常规环境是天天可以学法语,这是天生的权力,每天都有明天。非常规环境,这是“最后一课”,不可逆的。这个孩子突然变得非常热爱法语课,并且希望这堂法语课永远不要完结。这叫打入极端的第二环境,使他内心深层对母语的热爱之情被完全激发出来,浮到表面。原来这个经常逃课去滑冰、去钓鱼的小孩子,他内心深层还有一个隐秘,就是对母语的热爱。这就是《最后一课》之所以成为经典的一个重要原因。[9]

莫泊桑的《项链》也是这样,玛蒂尔德非常爱慕虚荣,受邀参加一次舞会,不惜血本买了高档衣服,但美中不足,缺少一条项链。于是,她向朋友借一条。出了一夜的风头,要回来时发现项链丢了。这样贵重的礼物丢了,对于这个普通的教育部官员家庭来说,是个大灾难。为不被人当成骗子,她不得不勤俭持家,艰苦备尝,由一个非常爱慕虚荣、爱出风头的女人,变成一个艰苦奋斗、勤劳节俭的女人。在之后的十年里,她辞去女工,住到小房里;自己洗衣服、提水,一桶一桶地提上楼;自己洗碗,她那粉嫩的手指都洗粗了。莫泊桑在写到这一段时用了一个词,英文译成“heroism”,即英雄气概。一个爱慕虚荣的轻浮女人,变成一个有英雄气概的女性,这个人就更深刻了。

关于这篇小说,有很多奇怪的讨论。有人说,这个女人是个爱慕资产阶级虚荣的、肤浅的女人,是资产阶级的虚荣心害了她。有人说,这个女人有权利追求自己的高贵地位,享受自己的美丽和幸福,不能说她是资产阶级的虚荣,无产阶级也需要这些东西。其实,这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她表层的人格面具是虚荣的,但她心灵深处还是正直的,为了正直的人格,她宁愿承受十年的苦难。

这篇小说把她打出常规,打出的缘由却是假的――项链是假的,根本就不值那么多钱。这对情节构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假定。如果按照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理论,《项链》这篇小说本来可以接着写下去:既然项链是假的,就应该把真的项链还给玛蒂尔德,让她去卖了钱回家改善一下生活,补偿十年的辛劳。然而,作者没有这样写,因为对人的心灵的探索到此结束。把真的项链归还给玛蒂尔德,对故事的完整性来说也许是重要的,但是对审美价值来说不重要。情感的、青春的代价付出以后,就再也不能得到补偿。这正是小说之所以非常深刻的原因。

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复活》,遵循的也是这样的原则。《复活》一开头,陪审员聂赫留朵夫公爵道貌岸然地坐在那里,突然发现,那个被控告谋杀嫖客的居然是当年和自己发生关系的女仆,因为怀孕而被逐,流落到城市沦为,又被诬告谋杀。这就突然把他打入了第二环境,产生了第二心态。他觉得自己才是罪人,于是决心去拯救她,甚至向她求婚,但是遭到拒绝。等到她被判流放西伯利亚以后,聂赫留朵夫就产生了第三心态――追随她去,直到看到她嫁给一个民粹派。他读《马太福音》(“申冤在我,我必报应”):勿以暴力抗恶,道德自我完善,最终得到解脱。

第二心态、第三心态,是从一个人的角度来说的,然而小说写的往往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几个人从相同的心态变成另外一种心态,有三种可能:完全相同;完全不同;部分相同,部分不同,即本来处于同一情感状态的人物,发生了情感错位。阅读经验告诉我们:完全相同的,不像是小说,在一切情境中人物都心心相印,那是浪漫的诗歌;完全不同的,凡事都针锋相对,令人想起红色文学中写阶级斗争的公式化,把人物简单化;而那些发生情感错位的,往往才会在读者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

《西游记》中,孙悟空、唐僧、猪八戒、沙和尚西天取经,一路上都是打出了生活的常规。妖怪很多,都给消灭了,可是读者却连妖怪的名字都忘掉了。因为,在打的过程当中,师徒四人的精神状态没有什么错位,都是同心同德,一往无前。这其实并不是好的情节。然而,有一个妖怪印象绝对深刻――白骨精。她是一个女妖怪。她一出现,人物的感觉就发生了错位。孙悟空一看,立刻分辨出这是白骨精,一棒下去就把她给打死了。唐僧一看,明明是一位善良的女子,而猪八戒一看,好漂亮的一位姑娘!人物心理瞬间发生了“错位”。《西游记》的英雄通常都是无性的,猪八戒则是唯一有性感觉的男英雄。四人一起前进的时候,都是常规心态,相安无事,而女人一出现就发生了突变,猪八戒的感觉被打出了常规。猪八戒潜在的性意识非常强烈、非常坦率地表露出来,和孙悟空、唐僧的情感发生错位,而且幅度很大。在他的挑拨之下,孙悟空被驱逐了,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平时同心同德的四人,内心的错位浮现出来。

人与人的情感有了错位,人物就有了个性。错位的幅度越大,情节就越生动,人物就越有个性。小小的私心,造成严重的后果,构成怪异。这种怪异主要在猪八戒,在当时的情境下,喜欢女孩子叫作“色”,是犯戒的,一般只可掩藏在心里,而猪八戒是公然的,一贯如此,非常坦然。吴承恩没有让唐僧被白骨精吃掉,没有让猪八戒的私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仅仅让他与孙悟空发生错位,这就使得猪八戒的形象既可恨、可恶,又可笑、可爱,造成了一种喜剧性的效果。什么样的情节是好情节呢?三打白骨精既有心理深层的第二心态,又有师徒的情感错位,而且还有喜剧风格,因而是好情节。

总的来说,情节的功能,第一是将人物打出常规,第二是暴露人物第二(深层)心态,第三是造成人物之间的情感错位。这里面最重要的是第三点:错位。打出常规的效果固然是深层心理,但是深层心理的最佳效果却是使在同一感情结构中的人物产生错位,而正是情感的错位,又激发出情感更深层的奥秘,从而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例如,《红楼梦》的最高潮当然是林黛玉之死。这是一个结果,其原因却是多重情感错位。曹雪芹在《红楼梦》一开头就表示反对言情小说,才子佳人,为一个小人从中挑拨,导致悲剧的俗套。《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死亡,作为悲剧的结局,其精彩就在多重的情感错位。悲剧的决定者自然是贾母,贾母并不是因为恨林黛玉和贾宝玉才做出选择薛宝钗的决策,而是恰恰相反。第一,贾母是因为太爱贾宝玉才选择了薛宝钗,其结果却导致贾宝玉的悲痛近疯,当了和尚;第二,正是因为贾母深爱薛宝钗才选择了她,让她冒充林黛玉和贾宝玉结婚,结果薛宝钗终身守活寡;第三,贾母也不是不爱林黛玉,正是由于过分宠爱,才让林黛玉和贾宝玉从小就同吃同住,造成二人非同寻常的感情;第四,贾母担心林黛玉不长寿,如果选择她和贾宝玉结婚,自己将来无法面对地下的丈夫,然而,选择的结果导致林黛玉的死亡和贾宝玉的出家,她更加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王熙凤设计让薛宝钗冒充林黛玉,并不是要让贾母陷入悲痛,而是为了讨好贾母;更不是为了糟害贾宝玉,而是为了给他的病“冲喜”。所有这一切错位的综合,构成了《红楼梦》的悲剧结局。

从这里,可以将前述情节因果乃情感因果的理论深化一步:情感因果的最高层次乃是复合的错位的因果,错位的幅度越大,审美价值越高。在《麦琪的礼物》中,一对夫妻在圣诞节把自己仅存的最好的、最贵的财宝变卖了,买了礼物,奉献给自己所爱的人。从小说艺术来看,这本来是很冒险的,因为动机上没有错位。作家却让他们的动机和效果形成错位。第一,只写妻子一方,强调在她穷得只剩下漂亮的头发时,为了丈夫的金表更为堂皇,把头发卖掉买表链。不过,那将只能充满诗意,作为小说显然有点平庸。欧・亨利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的平庸。第二,如果妻子发现自己买的礼物无用,却发现丈夫为自己买的礼物有用,这样的构思,当然比之只有妻子一方卖头发要艺术一些,但是错位还不够。欧・亨利的杰出就在于,让丈夫把自己的金表卖了,买来的礼物却是一套梳子,由于妻子的头发已经卖掉,也变得无用。这样,表链和梳子构成了双重的期待的错位,也就是错位结构的双重对称,错位的喜剧性和幽默感就强化了。从世俗观念看来,他们的决策是不聪明的,是“傻乎乎的”,但恰恰又是“最聪明”的。原文用了一个高雅的词语“wise”。作者难得地在小说最后站出来宣称,他们在一切接受礼物和赠送礼物的人中,是“最聪明的”。聪明和愚笨完成了一次对转。读者读后会莞尔一笑,不仅仅是期待的落空,而且是落空之后在另一条逻辑线索上的落实,是落空和落实的“错位”结构。[10]在这样强烈的双重错位结构中,奉献和爱情结合起来,这就使得小说不但因为错位而彰显了人物个性,而且因为动机的生命而充满了诗意。

参考文献

[1]胡适.论短篇小说[M]∥胡适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272.

[2][3]季莫菲耶夫.文学原理[M].查良铮译.上海:平明出版社,1955:203.

[4]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75~76.

[5]亚里士多德.诗学・诗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31.

[6]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第四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44.

[7]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影印本[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7.

[8]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等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155~156.

[9]关于《最后一课》有一个重要的事实须要澄清:文中描述的被德国侵占的法国领土最初属于德国而不是法国,当地居民本来多数说德语而不是法语……普法战争结束,阿尔萨斯重新成为德国领土后,150万居民中只有5万说法语的居民,但在《最后一课》中,似乎全阿尔萨斯的人都把法语当母语,显然和历史大相径庭。虽然如此,当年德国当局强迫说法语的只能学德语,也是野蛮的。如今,阿尔萨斯地区的居民大都能讲三种语言:阿尔萨斯语、法语和德语。德法之争的那一页已经成为历史,今天的阿尔萨斯是一个语言多元化的地区,在学校里,孩子们不仅学法语和德语,也学英语和西班牙语。

[10]孙绍振.论幽默的二重错位逻辑[M]∥审美价值结构与情感逻辑.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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