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该收下那块巧克力

有件事，我想起来就懊恼不已――

那天下午上课，铃声已响过好久，孩子们迟迟没来音乐教室。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又担心孩子们吵吵闹闹，影响其他班上课，忍不住往教室方向走去。

刚到楼道转弯口，看见孩子们陆陆续续整队过来。孩子们远远见我，声音渐渐小了，只有个别男生依然在队伍里嘻嘻哈哈、推推搡搡。我没亮嗓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知道他们会有所收敛。我发现，提醒孩子最好的方法还是“以静制动”，至少自己不会在某一刻“张牙舞爪”般失态。再说，很多时候考验的是自己的耐心问题，倒并不是孩子自身有问题。这样想，自己自然克制多了。

小叶在队伍里经过我跟前，神秘兮兮地看了我一眼，悄悄往我手上塞东西，说：“老师，我送你一块巧克力。”我有些迟疑，故意又问了句：“是送我吗？”小叶看着我，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说：“是送给你的。”这样的场合收到孩子的礼物，我非常本能地婉言谢绝了，微笑着告诉他：“谢谢，巧克力我不能收下，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啊。”

孩子看起来有小小的失落。

我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小叶送我巧克力的理由：是我最近表扬他的缘故吗？是他向我主动“示好”吗？是他近来反省后的进步吗？……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就是想送我一块巧克力。唉，提起这个孩子，还真是头疼不已。

在刚接手四年级时，小叶在第一课就让我领教了他的“与众不同”：奇瘦的身子，走路时会夸张地“扭动腰肢”，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上课不停歇，前顾后盼，拉拉扯扯，不时做些引人发笑的动作；唱歌是故意学“猫叫狗叫”，还会夸张地从凳上故意摔下来……其他孩子告诉我，小叶以前上音乐课常常在地上爬来爬去，还是音乐老师的“专业敲背手”。如此小叶，成何体统？

后来，我特意留过小叶，私底下和他进行过多次谈话。我想传递给小叶一种善意的忠告：学校是个学习的地方，是个文明的场所，上课要有规矩，言行要有约束，假使自我控制不了情绪，可以和老师说明情况；再者，人要学会自尊、自爱，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得到他人尊重的前提条件。说这些时，我不时提醒他：与人交流，要学会看对方的眼睛。他看起来没有敌对情绪，也没有消极抵触，倒是很真诚地点头，还说明白老师的意思。

我们这样的谈话，一个学期没间断过。课堂上，他要是看到我看他的眼神，会稍稍有所收敛，但只要我的视线离开他，没几分钟，他就自顾自地“逍遥”起来，老腔调又会重演。可以看出，他对音乐课没有一点兴趣。严重时，我也对他“吼叫”，但效果不佳。

为了帮助他进步，我采取过各种方式手段，比如及时夸奖他的小进步，偶尔选择简单的问题提问他，或者拍拍他的肩、摸摸他的头，让他觉得自己正被老师关注着，等等。但可以说，我想“改造”他的想法有点过于简单化了。他，已不是一般的“顽固不化”。

印象很深的一次，我把他“恶狠狠”留下，与他进行了一对一的谈话。我问他，家里谁督促他的学习，他淡淡告诉我，是妈妈。我又问他，妈妈从事什么工作，辛苦吗？他回答在合资单位上班，很辛苦，还上夜班。我继续问他，假使妈妈上夜班，你怎么办？他回答：没人管，就自己一个人写作业，而后睡觉……我又问：爸爸呢？小叶说，爸爸不管我，也不太看见他。我继续跟他说，妈妈工作这么辛苦，假使她知道你这么对自己不负责任，她一定会很伤心。我故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很清楚，就是要让小叶有所触动。果不出所料，小叶停顿数秒后沉默不语，眼眶开始湿润。那一刻，我觉得小叶还是“有救”的。

最后，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只要努力，我想进步是一定可以看得到的。”小叶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音乐教室。

这次谈话后，小叶收敛了很多，一节课能安静听个十来分钟，有时还会举手发言。我则会不失时机地在同学们面前鼓励他，表扬他，我夸奖他能注意个人形象了，穿得比以前干净整洁；我表扬他精神面貌有了改观，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我赞美他，能慢慢听懂音乐了。其实我知道，我对他有了更多美好的期待。

当孩子们走到音乐教室时，我又一次故意在孩子们面前说：“还是要当着大家的面，谢谢小叶同学。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虽然没有收下小叶的巧克力，但我感觉内心很甜蜜，比吃到了还要欢欣愉悦，或许这就叫分享吧。谢谢。”

而后，和孩子们正常上课。课中，当我转身准备打开多媒体时，发现讲台上安然放着一块德芙巧克力，我意识到是小叶进教室时趁我不备放上来的。我假装没看见，直至把课上完。

孩子们整队时，我把那块大大的巧克力又悄悄递到了小叶手上。我以为我做得妥帖合理，但当看到小叶默然收好巧克力，脸上再次闪过一丝失落转身离开时，我才意识到：或许，我对小叶的种种设想过于复杂了，我真该收下那块巧克力，那是孩子对我的一片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