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国改破难新路径

十八届三中全会后，新一轮国企改革开启。在全国3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中，山东省的国企改革颇具特点，一批做法很是创新、走在了全国前列。2016年2月，国务院马凯副总理、王勇国务委员对山东省国企改革成绩给予了肯定。

领导者是改革的主心骨，是决定改革成败的“关键少数”。国企改革山东现象的出现，无疑与改革“挂帅者”的特质有很大关系。

“走在前列”

作为经济大省、国资大省，山东近年来GDP居全国前四，国企总资产居省级国资前十，国企在经济中居重要位置。成绩不小的同时，很多方面仍存在“不适应”的问题。

一是思想观念不适应。传统思维方式仍然根深蒂固，对市场经济的理解和把握不够，资本价值创造意识不强，省管企业创造的利润与资产、收入规模很不匹配。有的企业“等、靠、要”思想严重。

二是发展方式不适应。仍习惯于铺摊子、上项目，依靠资源能源高消耗发展，搞低水平重复建设和价格竞争，差异化发展优势不明显。

三是创新能力不适应。多数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不强，基于技术进步、产品升级、品牌溢价和商业模式变革的新优势尚未形成。

四是经营策略不适应。融资渠道多元化进展迟缓，主要靠向银行借贷维持发展，多渠道资本化融资不足，资产负债率持续攀升，经营风险不断加大。

五是管控能力不适应。机构臃肿、机制僵化、效率低下等“大企业病”比较严重。资源配置能力不强，协同发展效果不佳。

深化改革需要吃透改革战略意图，需要从全局高度谋划推进，也需要根据本地实际，抓好规划、定好盘子、把握重点。

一向低调、务实的郭树清2013年3月任山东代省长、6月任省长。当年11月，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提出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以管资本为主加强国有资产监管、推动国有企业完善现代企业制度等国资国企改革要求。

2014年6月，《中共山东省委、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深化省属国有企业改革完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的意见》，成为山东省属国企改革的顶层设计，在省级层面较早。根据这一《意见》，2015年3月山东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关于深化省属国有企业改革几项重点工作的实施意见》，绘就山东深化国企改革的施工路线图和时间表。

2015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公布，是中国此轮国企改革核心的顶层设计。就在当月，山东省委省政府召开全省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工作会议，学习贯彻《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精神。郭树清表示，“在经济发展新常态背景下，我省国有企业总体上进入了爬坡过坎的阶段，发展面临一系列新的困难和挑战，老问题与新矛盾交织，外部困难与内部毫Φ加，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改得慢同样没有出路。”

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改得慢同样没有出路，这体现了地方高层强烈的改革意愿。而山东国企改革以“走在前列”为基本定位和目标指引，也传递出强大的攻坚意志和勇气魄力。

山东国资委时任主任张新文称，“我省一系列国企改革文件完全符合中央文件精神，是在中央大政方针框架下具有山东特色、务实创新的方案设计，山东国企改革基本做到了无遗漏、有拓展；无抵触、有深化；无越位、有创新。”

自2014年开始，山东领先其他省份推出一系列国企改革新政，很多做法在全国是首创。张新文称，“在本轮国资国企改革中，我省以‘走在前列’为基本定位和目标指引，划转国有资本充实社保基金、组建改建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推进经营性国有资产统一监管、成立国有文化资产管理理事会、推行重大信息公开、实行企业领导人员任职回避和公务回避等一系列重大改革举措走在了全国前列，创造了一批可复制推广的改革经验。”

划转国有资本充实社保基金，可谓开地方国企改革先河。2015年2月，山东省政府任命原山东省经信委主任郭述禹为山东省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理事长。这个国内首家省级社保基金理事会，立足市场化、企业化定位。3月，省政府《省属企业国有资本划转充实社会保障基金方案》，省属471户国有企业30%的国有资本（包括国有控股参股企业中的国有资本）划转充实省社会保障基金。

改组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力度之大，在省级国资中很是突出。截至2016年4月，山东新建改建11户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

统一监管及国有文化资产管理方面，规定“省国资监管机构对省直部门目前管理的经营性国有资产、事业单位投资形成的经营性国有资产、非经营性转经营性国有资产，依法实施统一监管。对国有文化企业等一些特殊领域的国有资产，国资监管机构依法履行国有资产基础管理职责；其他监督管理工作，政府委托有关部门或机构实施”。

重大信息公开方面，自2016年开始，按照上市公司要求规范地进行信息披露，提高企业经营管理透明度，保护出资人、投资者及相关利益人的权益，积极打造“阳光国企”。此前的2015年，山东建立了省属国企领导人员任职回避、公务回避和报告说明制度，推动企业制定实施细则并开展自查自纠。制定了规范省管企业领导人员关联交易行为暂行办法和招投标监管办法，着力从制度上切断利益输送通道。

对企业经营管理人员实行契约化管理等走在全国前列。2015年6月，山东启动以“市场化选聘、契约化管理”为核心的国企经理层管理改革。一位原先在体制内的隐形级别为正厅、实行契约化管理的总经理在受聘后表示，此举告别了“官本位”，实行契约化管理，有任期目标、有契约考核，责任更大、压力更大，确有寝食难安、夜不成寐之感。山东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时培伟认为，市场化选聘、契约化管理已经在山东省管企业经营管理班子层面实现了“能进能出、能上能下、收入能高能低”，有助于打破国有企业的封闭和固化，为国企带来活水，激励国企管理人员干事创业。

亲自挂帅

国企改革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局部的改革会牵动其他方面，同时需要其他方面的改革紧密配合。面对此轮国改艰巨的任务，山东的一大特点，是主要领导亲自挂帅，亲力亲为。

据报道，时任山东省委书记姜异康、时任省长郭树清多次作出指示，身体力行研究推进国企改革发展。2015年1月15日至2月中旬，郭树清多次召开专题会议进行研究，很多内容亲自起草，对文稿逐字逐句修改：3月6日，《关于深化省属国有企业改革几项重点工作的实施意见》。据《董事会》了解，就国企改革的相关问题，郭树清曾经常打电话给省国资委主任。

山东的国企改革，高度重视现代企业制度的建设。山东国资委的一位官员称，2015年以来，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省管企业董事会建设，省领导多次强调要配齐配强省管企业董事会，尤其是要选好外部董事；特别是，郭树清省长非常重视这项工作，多次听取汇报，提出具体意见，极力促进有关部门统一思想、提高认识。

在郭树清看来，真正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是国有企业改革的核心任务。即使是国有独资企业也要积极引入其他国有股权，因为没有股权多元，就没有股东会。

改革后，省属国企由山东国资委、山东省社保基金理事会各持股70%、30%，股权董事比例基本按此比例执行。2016年4月的一天，山东省国资委、山东省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一起审议山东省属企业的董事会年度工作报告。审议过程中意识到，这事实上是在开股东会。于是，双方的领导商量，接下来要完善股东会的形式。这，是山东省属企业股权分由两个单位各持70%、30%后带来的一个公司治理变化：股东意识、股东会意识增强，规范股东行权的意识增强。

山东省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股权管理总监王树和对《董事会》表示，“郭树清省长要求，山东省社保基金理事会是省属国企改革的生力军，山东最大的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平台。作为国企股东，我们积极而稳健地发挥作用。积极推动国企改革，不是单纯的财务投资者，不直接参与产业运营，重点是市场化的方式运作，健全现代企业制度特别是让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经理层能有效运作。”

众所周知，划转部分国有资本充实社会保障基金，是涉及众多部门的重大利益调整，有不小的难度，需要统筹考虑，科学决策，强力领导。山东在地方率先实现了划转国有资本充实社保基金，触动了很多部门利益，不限于国资委――划转范围包括省国资委履行出资人职责的企业（省管企业共18户），以及省直有关部门、单位管理的企业（部门管理企业共453簦。

省属国企也明显感受到了变化。改革后的山东省国有资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李广庆对《董事会》表示，公司各治理主体权责边界很清楚，董事会定战略、议大事、管团队、控风险；所有的财务开支，董事长一个字都不签。每季度，总裁（契约化管理）本人汇报董事会决议执行情况、董事会的授权情况、经营情况。磨合过程中，国司建立了沟通机制。李广庆称，“郭树清省长在建设银行当董事长、党委书记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建公司治理结构，第二是建沟通机制。”

完善现代企业制度工作的创新、务实推进，使得山东省属国企的治理水平得以提升，董事会运行逐步走向规范，由“稻草人”向“实体人”的转变有序推进。

契约化管理是直接触动国企领导人根本利益的改革，而省属国企正职的行政级别和省国资委主任相同，仅凭国资委力量难以有效推动。面对难题，山东开出了方子。

相开进曾任鲁信集团总经理两年多，改革后他成为鲁信集团契约化管理的总经理，与董事会签下了三年的合同。他称，此前自己相当于正厅级干部，现在是“一介布衣”，“以前如果做得不好，组织部门可能把我调个地方；现在要是不称职，可能会被直接解聘，没人管了”。

据了解，山东国企的契约化管理开了先河，实践中大都是现职的企业经营管理者转任而来。山东国资委的一个官员对《董事会》表示，契约化管理是完全市场化的前奏，由契约化走向市场化：成为彻底的职业经理人。

关于契约化管理，郭树清有着清醒的认识，“对于职业经理人，内部培养和外部引进缺一不可，但内部培养尤其重要。因为每个企业都有自己各具特色、积极进取的企业文化，这是由很多历史性的因素形成的，也体现了企业的发展规律。企业文化是企业的灵魂，是推动企业发展的不竭动力。我们不要轻易破坏企业文化，一般没有必要对一个企业的管理人员实行大轮换。”

郭树清是经济专家、银行家，曾被外界称为专家型省长。此轮山东国企改革的主要目标是：到2020年，形成更加符合基本经济制度和市场经济规则要求的现代企业制度、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和国有经济布局结构，国有经济的活力、控制力、影响力进一步增强。今年2月，郭树清转任银监会主席，山东国企改革的下一步，引人关注。

对于国企改革的山东现象，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副会长李锦感触很深。他认为，地方国企改革中，部门主导的改革，不放权，不让利，是当前国企改革的主要特征。国资委主任是不可能革自己命的，只能收权、不会放权。再者，国资委主荒芄茏约旱囊荒度分地，发改委、财政厅、工信委、人社厅、银行等可能不会理睬国资委。省长抓国企改革，是破解国企改革难关的一把钥匙。而省长能推得动国企改革，是因为他没有部门之利，个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