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的丽江之家

桂林

不远千里

只为寻一方乐土

用以休养生息

用以延续生命的真谛

是宿命亦是轮回

不惧旅程

只为觅一片心灵净土

用以洗净铅尘远离世俗

用以放酒高歌高飞

就是一种境界一种视界

一种开放无私的空间

候鸟

在一处拼搏

在另一处繁衍

在舍得与包容之间

心无所系

从容自在

――《候鸟之歌》

我提出为范先生拍照，他欣然应允。

阳光下，他神情淡定。一袭黑色棉麻外套，脖子和胸口的挂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本地手工制作。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绺马尾，皮肤黑黑满是高原阳光留下的痕迹一看上去像个纳西人。

范先生是台湾人。据他说自己原先经商多年一无所获，心境很浮躁，一直静不下来，两岸间和东南亚跑了不少地方，始终感到不踏实。两年前，他来到丽江，很快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和自在。他明白了，也许这就叫心无所系，这里就是自己寻觅的栖息地。

紧接着，他又邂逅了后来成为范太的美丽的成都姑娘，于是毫不犹豫地租了这幢楼盖了个饭庄，取名“候鸟家”。

丽江多候鸟。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恰恰也给各种不同习性的鸟类提供了共处的温馨家园。

范先生的名片很有意思：两只候鸟驮着两间小屋，房柱和鸟的腿连为一体，而爪子则变形为大树的根系。既夸张，又写实。名片的背面是一首自创的“候鸟之歌”：

“不远千里，只为寻一方乐土，用以休养生息，用以延续生命真谛”。

浪漫且直白，包括那些画。

丽江的环境不错，不仅于生态，人文方面亦值得推崇。范先生一住就是两年，至今没有挪窝的念头。两个春节他都没回台中，因为节日期间太忙，他不想失去挣钱的机会，也担心慢待了游客，做坏了名声。在丽江做生意很安稳，这一点让他很安心。

在丽江的日子，我在北京人开的饭馆吃饭，在浙江人开的服饰店买披肩，在山东人开的礼品屋买音乐马铃，还在成都人开的茶馆和他们一起摆龙门阵。大家都说到今年的各种灾害对旅游业的冲击和影响，但不埋怨，不放弃，依然信心满满。

范先生对丽江有很深的感情。

他说，很多游客对丽江有一种惯性思维造成的误会。游客来丽江往往直奔玉龙雪山和泸沽湖而去，接着在四方街转一圈，丢下一句“太商业化”的埋怨便草草结束了丽江之旅。其实，丽江的商业自古以来就非常繁荣，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多民族的文化交融，特别是纳西族人的宽厚包容，商业成了旅游业的活力之源。正如这座雪山下的古城繁茂的水系一样，带来的不仅仅是洁净美好和诗意，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气商脉。更何况，丽江的精髓不完全在自然景观。那些雪峰冰川森林湖泊在其他景区也可以看到，若是论美、特、奇、险，丽江未必能位居前列。丽江的独到要用心去体味，丽江的妙处自然要静下来去感受，那就是人文，就是风景之外的风景。

就说四方街吧，全国有多少景区的商业是外来“候鸟”在主导?而这儿有不少经营者原先就是游客，游着游着呆下来就不走了，也有走了又回来的，还有很多人因为口口相传感觉不错就这样来了。那些店铺里所卖的商品有哪些没有文化渊源7相当一批店主直接就是雕刻家画家和服饰设计师。至于那些酒吧和咖啡馆，为何能在这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大行其道，享受着内地很多城市景点连很民族的茶楼也得不到的待遇?喝酒喝到三分醉，睡觉睡到自然醒：一个人来丽江，两个人回家乡；发呆、聊天、听音乐，慵懒、艳遇、晒太阳。这些只有在丽江，才会发生!

的确，在丽江，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不大说普通话，却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英语。古老与现代一脉相传，异域情调和东巴元素同在，时尚风格和民族特色共存。包容，开放，互补，伴生，越来越多的候鸟把丽江古城点缀得宛如花季少女，生机勃勃，满目皆春。

在丽江的台湾人远不止范先生一人。他隔壁的“阿里山茶餐厅”和“日月潭风味餐馆”就都是他的同乡经营，只不过来丽江的时间有先有后罢了。他们经常在闲暇或逢年过节时互相走动。大家的共识是，丽江的环境很适合他们这样的候鸟生存。

在古城光义街，我见过经营手绘东巴衫的陈先生，高额头，突颧骨，一猜就知道他祖籍福建。陈先生毕业于台湾美术大学，从台北来丽江已有四年，不仅娶了一位白族姑娘，儿子都快三岁了。那天他太太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把陈先生忙得够呛。后来做下午班的一位店员提前来了，陈先生才腾出空和我聊。

陈先生很坚定地说，自己是不可能离开丽江了，除了太太儿子的缘故，生意比较稳定也是一个原因。按理说，丽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和移民城市不沾边，但当地人不排外，外地人也有家的感觉。

回想当初定居丽江，陈先生笑言，太太能够嫁给自己，还是老丈人拍的板。

陈先生第一次上女方家，自酿的白酒至少喝了两斤，女方家人说了什么陈先生根本不知道，也不懂当地风俗，只晓得不断起立回敬老丈人。白族人爱唱歌，老丈人板着脸唱一句，客人就得喝一小碗，一直喝到趴下。后来，老人家露出笑容说他是个好男人。再后来老丈夫喝退了劝酒的小舅子，说灌坏了我的女婿，受罪的是女儿。老丈人说台湾人丽江人都一样，都老实真诚，女儿嫁给他放心。陈先生说，就冲老泰山这句话，也不会走了。

说起日后的打算，陈先生说太太考了车牌开出租车，收入挺好。现在一切都围绕孩子在努力，争取让孩子将来去北京读中央民族大学。

陈先生很热情地介绍我去见一位经营咖啡馆的林姓女老板，也是台湾人，可惜不在店里。听店员说，她陪从高雄来的儿子到大理去了。林老板在台湾因为家庭原因，一个人跑到丽江来散心，结果再也不想回去，就把生意搬到丽江。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大理昆明和版纳都有连锁店。

正要离开时，陈先生特地又跑到林老板的店里，把一件东巴文化衫送给我，并特别强调是他亲手绘的。手绘的图案很有特点，既有东巴象形文字，又有现代卡通猪猪，让我感觉沉甸甸的。

临行前我又去了一趟范先生的“候鸟家”。给这位温文尔雅的台中候鸟留下我的联系电话，邀请他和家人在春暖花开的时候飞去江南。范先生开心地答应着，牵着小鸟依人般的太太一直把我送出很远。

我拿出他的名片，背面还有两行字：

“高飞，就是一种境界，一种视野，一种开放无私的潇洒空间；

候鸟，在一处拼搏，在另一处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