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日记

候鸟者，随着季节变化而南北迁徙之鸟类也。退休后的一些老人亦然——我同一帮成渝朋友，夏奔青城山，冬飞海南岛，追凉逐暖，怡然自乐，非“候鸟”而何？去年冬日小住文昌，得日记若干，颇觉有趣，抄录几则，聊供喷饭。

2012年11月X日

上午从重庆江北机场起飞，直达海口美兰机场，时间虽仅1小时又50分，气温却从12℃陡升至28℃。走出机舱便赶紧钻进机场更衣室，脱下毛衣皮袄、绒裤厚袜，光穿一件衬衫还直淌汗水，在重庆叫“暖和”，在这儿喊“热”！祖国疆域之辽阔，南北气候之差异，由此可见一斑。

乘琼岛东线高铁，20分钟即达号称“将军之乡”“华侨之乡”“椰子之乡”和“排球之乡”的文昌，开始了“候鸟”的生活。

11月X日

驻地环境优美，生活便捷，唯听不懂、更说不来海南话，交流颇感为难。比方买椰子，喊了半天，人家充耳不闻，有人提醒要叫“额几”。于是一声“额几”，老板立即挥刀剖洞，原来“额几”者，椰子也。

一日出游八门湾红树林，沿途问路，终不可得，询之一年轻警察，小伙搔搔头皮：“是到昂休林吧？”我也直抠脑壳：“昂休林？是吗？”经指点，终得美景一游。后来得知，红，海南话念“昂”，树林，念“休林”，红树林就是“昂休林”，难怪海南人打麻将高叫“昂中”，不就是红中么？

11月X日

始自西汉“紫贝”县，文昌可谓历史悠久，文脉深厚。文昌人勤劳耕作，历有可观。然稍住几天，偶见怪状：凡商店经营、摊点货卖、街头蹬车、环卫清扫，乃至市政施工、工地搬运，多为妇女。她们戴一顶宽沿斗笠，裹一条遮阳花巾，常至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男人都干啥去了？喝茶。果然，街头巷尾的茶室外一堆摩托，里面坐的尽是爷们，一壶红茶或一杯椰奶茶，高谈阔论，一坐就是半天。中午或晚上回家，老婆还得做好饭菜伺候。像大陆男人外出打工以养家小的事，在这儿简直是新闻。

一日到一眼镜店配镜，接待的自然又是女性，戏问：“你们文昌妇女真能干啊，让男人享福。”女笑答：“先生何不娶个文昌老婆？”同行者哄笑着抢出店门。

12月×日

到文昌市东北的昌洒镇参观“宋氏祖居”。

“宋氏祖居”者，孙中山先生的积极追随和倾力赞助者宋耀如祖居也。宋家因联姻孙中山、、孔祥熙，宋子文又做过国民政府行政院长，而成为拥有“两后一相”影响近代中国历史的显赫家族。

宋耀如原不姓宋，而是姓韩，其先祖为南宋“渡琼始祖韩显卿公”。宋耀如本名韩较准，因从小过继给宋姓叔舅父，始改姓宋，更名嘉树，号耀如。后被继父带到美国，当学徒，做童工，由一位船长引荐皈依基督教，经神学院深造，成为传教士。后回上海传教经商，投身反清革命，成为孙中山挚友，娶浙女倪桂珍为妻，始生六子女。

祖居地处昌洒古路园村，村口横一天然巨石，刻“宋氏祖居”四个大字，为邓小平手书。抵达祖居，循左侧椰林小道而进，有古井、祝吉亭，前者为宋氏先祖用井，后者据说为宋耀如出海前的祈祷之地，祈一帆风顺，万事大吉。后果如其愿，乡人笃信，遂建亭纪之。再进，为排排椰树，每株椰树均挂名牌，标明为某某党和国家领导人、某某世界名人、友好人士和宋氏后代所植。如今椰树挺拔，椰园不断扩大，不仅记载了宋氏家族的风云岁月，也再现了中华民族的一段不朽历史。

宋氏祖居始建于清康熙年间，为两间七架桁正屋，坐西南朝东北，面积约200平方米，砖木结构，简朴非常，为文昌农村房屋典型建筑模式。每间正屋两侧为卧室，中间为厅堂，另有两间横屋，作为厨房和放置农具与杂物之用。现近的宋氏祖居为文昌市人民政府按原样重建，除邓小平题字于门额外，一切与原貌无异。1994年11月，海南省政府将其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参观宋氏祖居，我们仿佛行进在一个时空的隧道，看到中国从积贫积弱到奋起革命到封建帝制建立民国，看到旧民主革命的失败和新民主革命的成功，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康庄大道。正所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宋氏族人对故土故居感情深厚，忆念有加。宋庆龄多次谈到“海南文昌是我的老家”，还向英籍友人爱泼斯坦赠送“从我的海岛、海南来的咖啡”。1936年宋子文回文昌省亲，离开时携带特产文昌鸡、万宁东山羊在南京宴客，从此文昌鸡之名享誉海内外。宋美龄亲笔为《文昌县志》题写书名，并称“龄生为琼崖乡胤之份子，洵为无尚光荣焉。”

祖居往右，有宋庆龄陈列馆，展现了伟大的爱国主义、国际主义者和共产主义战士、中华人民共和国名誉主席宋庆龄为人民的事业无私奉献和英勇奋斗的一生，也陈列了宋氏三姊妹、宋子文三兄弟在抗战期间为国家民族所作贡献的珍贵史料。陈列馆前有宋庆龄半身塑像，让人回想起这位南国女性的毕生传奇和给我们民族留下的宝贵遗产。我们在塑像前深深鞠躬，再鞠躬！

12月X日

文昌东临南海，海湾甚多，诸如高隆湾、八门湾、清澜湾、木兰湾、月亮湾、白金湾等，均海水清澈，滩平沙软，称得上美丽壮观的海滩群。

今天我们步行至白金海湾一游。到得海滩，只觉海风阵阵，又见涛生浪涌，海天一色，一望无际。大自然向我们敞开了全部胸襟，深深呼吸，直如琼浆入喉，醍醐灌顶，真叫一个爽！

登临海栈桥，极目远眺，不禁心潮澎湃，浮想联翩，得《西江月》二支，以为踏海之记。词日：

海风吹拂椰林，海涛拍击沙岸。

百丈忽听惊雷声，近看茫茫一片。

依依红男绿女，喁喁老妪耄汉。

更添浪里弄潮儿，嫣然壮美画卷。

南国风光绮丽，南海和谐恬淡。

琼岛自古勤耕读，椰乡儿女实干。

闻说海疆浪起，海贼觊觎捣乱。

中华崛起重和平，卫国亦非软蛋！

12月X日

文昌有八门湾红树林，盖地处文昌河、文教河、横山河等八条河流入清澜港湾，跨六镇而接八门湾地区，故得名。

八门湾红树林面积2000多公顷，品种18科30多种，占世界红树林品种的40%，与东寨港红树林并称海南两大红树林，而前者为我国红树品种最多的地方，被誉为“海上森林公园”。

一早，我们从文昌汽车站搭机动三轮而往，约半小时即达沿海湾的“绿道”入口处，进入红树林景区。所谓“绿道”，就是用花砖或木板铺就的一条长长的观光便道。两旁椰林蔽日，碧水映天，幽静清爽，行走其间，心旷神怡。初入绿道，多见虾塘相间，鱼跃网底，塘边幢幢小屋，虾农渔民忙碌正欢。问：“这么多鱼虾卖到哪里？”答：“远的啦！岛内海口三亚，大陆广州上海，都有我们供应。”“发了啊！”“托党的福，大家都发！”欢声响遍塘野，激起阵阵波澜。

循绿道而进，渐渐，海滩浅处成片成堆的红树林争呈眼底，枝桠错节，根系纵横，白中透红，深扎海底，其根须蟠错虬扎，交结而成罩状，乡民称之为“鸡笼罩”。正是这些“鸡笼罩”似的根须，使上万亩红树林经海浪冲淘、海风肆虐而巍然不屈，繁衍生长，此非造物主“物竞天择”的又一例证乎？我们站在海滩，远眺对岸，更有成片红树林逶迤岸线，森森列列，俨然阵势，比起笔者先前见过的广西钦州红树林、北海红树林，乃至夏威夷红树林，此真“大巫”也！

近有渔家乐者，乃当地渔民为方便旅游所设。除香烟糖果椰子番石榴外，更有渔家餐食供应。我们应邀入座，渔女捧上文昌鸡、海白菜、下酒香果各一，酌上一杯，与男主人天南海北畅所欲言，真有点儿“白发渔樵江渚上，看惯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味道。

主人盛情，返程以渔舟相送。穿梭岸边椰林水中渔网，荡漾蓝天碧海，见红树影绰，听百鸟和鸣，真乃神仙之境也。

（作者系重庆市杂文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