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矢初:超越艺术的天空

时间:2022-09-03 03:17:50

滕矢初:超越艺术的天空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在什么时候看什么书,一本书碾转着为什么会这一时刻而不是那一时刻到你手里,都是命里的某种定数。所以,我遇到一本好书时,就像面对上苍赐给我的一位恩师益友。对待一本好书,就像如同对待你人生不可多得的一个知己,珍惜遇到,珍惜拥有。比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有人说,全世界能把它从头读到尾的人没有多少。我现在在读第三遍。虽然他是那么简单的、个别的、地区性的叙述一个老厨娘,一股霉味,一间外省的寝室或者一丛山楂树。可是,从中我发现了所有人的一生,包括我自己的。我要告诉你,世界的全部秘密也都隐藏在那里边……我同时反复在读的还有唐诗一万首和滕矢初先生新近出版的这本《穿越艺术》。

这样的三本书,它们就像缘分天空里的云霁、雨虹、清露,在目光与掌心之间,我都珍爱。

或许读者会说,珍爱《追忆似水年华》和唐诗是因为它们已然不朽,而我珍爱《穿越艺术》 这本书,并不仅仅是因为在今生简约的岁月中我和我的家人有与滕矢初老师相识且能时时相聚的缘分,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功利的充满了喧嚣浮躁的现世里,我们能够安静安心于生命的一角,有幸沐浴在先生本自善良,且对整个世界充满了纯真诚厚仁爱之心的美德中浸润在先生集聚了一生的博学和智慧的光艳的辉照里,我真该感谢上苍赐给我们一生之中这最为美好的福分!许许多多的记忆与感念,就像血脉之于我们的生命,它们是留存在我们生命中的另一种不朽!

我记得最初的那天,我带着儿子去拜见滕矢初老师的全部情景。拜见的缘由有些特别,因为儿子迷恋钢琴已经到了痴迷不知回返的地步了。那时,我们居住在红星胡同18号,几步之遥就是繁华的王府井和东单大街。儿子放学回到家从不去逛街,他会坐在他那架心爱的钢琴前试奏他寻到的一个又一个谱子……如果碰到技术上的难关,他会绕过去,或是干脆就把人家的谱子给篡改成简易版的,然后,他把时间关到音乐的外面,他一个人在音乐里玩。

四合院里就我们一家人,它简直安静极了。深夜,钢琴的声音就被拢在院落里,四周那葱茂的树木一定成全了儿子的疯狂弹奏。也许,正是它们的茂密,才把那些彻夜里不停的钢琴的响声给阻在了我们一家人的这一个院落里。因为,直到我们搬离那个四合院,从不曾有左邻右舍来敲门对儿子的钢琴声提出过抗议……

我怕儿子如此爱钢琴爱到疯了。我想,北京城就有数十万之众的钢琴学子学童们,我的儿子在这样一条拥挤不堪的道上行走实在是一场人生的大风险。所以,我跟众多的为人父母者的想法大不相同,我不希望他做这样无意义的冒险,喜爱就已足够,不必只此华山一条道儿地奔人生的未来……然后,我用尽各种各样的办法打击他的那份痴迷,我甚至威胁他如果他再超过夜里12点还不从钢琴那儿下来,我第二天就把他的钢琴卖给收破烂的那个叔叔……

当我所有的威胁都失灵后,我在绝望中想到了带着儿子去见滕矢初老师。

我明确地告诉儿子,我带他去见滕矢初老师的动机和目的。我说,我的话你不听,这回我要带着你去见见专家,如果专家也认定你在钢琴上没有什么发展前途,那么,你就死了将来要当一个钢琴演奏家的这份心吧!

儿子这一回有些寡闷。带他去见滕矢初老师之前的那些日子,他一个人常常站在院子里看房顶上的那些自由自在的猫。我想,他一定偷偷地在问房顶上那13只日夜听他弹奏且跟他厮熟的邻家的猫,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前途?

跟滕矢初老师终于见面了,我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说:“侯玄,如果滕老师听完你弹的琴后感觉你不行,咱就从此改“邪”归正别再痴迷不悟啊!”我的意思是他就踏踏实实学他的功课,别再把大量的时间全耗在弹钢琴这件事上。

儿子那时已坐在了琴凳上,他背着身说了一句话:“妈妈,也许我现在还不行,可是,如果我练到您这个岁数,我一定能够练成……

儿子的话让我的眼圈满含了泪水。我怕我的泪水掉下来,便扭头去看窗外,那时一只好看的红翅膀的鸟儿正从我的视线里飞离……

儿子给滕矢初老师弹了他自学的《匈牙利狂想曲2》,他把他对音乐的全部热情和热爱投进了音乐……

乐止处,琴房里有那么片刻的静。我听见了我的心脏的跳动。我等着滕矢初老师说话。这就犹如是一场判决,或许,这就决定了儿子一生是否继续走音乐这条路……那一天,滕矢初老师的话,就像一场定格,我们的一生,都永不会再忘记。他说:“侯玄在音乐的感觉上是一个极有天分的孩子,让我感动的是侯玄对音乐如此的痴迷和热爱,这一点是最难能可贵的,侯玄欠缺的是技术,技术我可以教他,但,音乐的感觉和音乐的天赋却不是老师能教出来的,还有,侯玄刚才的一句话让我感动,侯玄你说你练到你妈妈这个年龄怎么也练成了,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再加上你的音乐天赋,你不必等到你妈妈这个年龄……我不轻言收弟子,但是,侯玄我收了……”

我再一次抬眼看窗外,我看见了自己泪光里的虹。虹很美,我实在没有理由不陪着儿子抵达他心之所向往的天堂:音乐!

还有如此识得他的恩师,我想,或许通向音乐圣殿的路比通向天堂的路还要难走,儿子他会走到底……

从此的每个周末,我们都会按时出现在滕老师于乡间的那个小院里。

院子不深,房子是二层小楼,小楼的额首是用透明的玻璃密闭着的,玻璃门的一侧拴着几条小狗,那小狗的叫声极像是跟陌生人打招呼,几声之后就不叫了,让人心里不存畏惧。

滕老师在玻璃门处微笑着迎候我们。

踏进琴房,我们每一个人都各就各位,儿子坐在琴凳上,滕老师坐在琴边的那把椅子里,我和夫坐进他们身后的沙发里,滕老师首先要听一听上次留给儿子的作业完成情况。

儿子背对着我们,身板挺得笔直,在音符的如水的流动间,我们时时看见滕老师不时以示赞许的点头。有时他会情不自禁地说:“很好,很好!非常好!”言语里流露着对儿子的一份肯定。我想或许那是他基于对孩子们的一种鼓励,但无论出发点如何,那一份肯定无疑是给孩子自信心的一种充气。

儿子弹完后,他会跟儿子换一下座位,他坐在琴凳上,让儿子坐在他的一侧,他演示,让儿子看。

弹完了,他说:“侯玄,就比如跑步,全身绷紧了跑累,全身放松了跑也累,但累的感觉不一样,我要你体会放松了跑的那种感觉,不但放松还要放开。比如你现在已经可以放松了,但还没有放开,就像平日里我们做扩胸运动,我向后所做的扩胸运动幅度大也到位,而你呢,好像只小幅度地比画了一下,这个幅度做到什么程度算到位呢?这需要你自己去悟……音乐是讲究悟性的,侯玄你就属于悟性很好的孩子,你能懂我的意思对吧?”

他看见儿子点头便微笑着拍拍儿子的肩。

也许是为了让儿子放松和放开,他常跟我们聊起他小的时候的一些往事。

他说:“小时候,我们家楼上住着孙姓人家,他们家有一个跟我同龄的孩子叫壮壮,壮壮学习很好,壮壮妈妈常以壮壮而自豪。我那时在楼下练琴,壮壮妈妈碰见我妈妈总是说,大小伙子,干吗要让他去学琴呢?在壮壮妈妈的眼里或许以为弹琴是极没有出息的。我妈妈说,孩子喜欢,就让他学呗!咱们楼下边的那个小学校教音乐的赵老师以后退休了,我们孩子就接赵老师的班,当个音乐老师也不错,而且离家又近……我妈认为我长大了能当个小学的音乐老师就不错了,所以她一直支持我学琴。

那个年代,是中国正在奋力发展自己的工业时代,内燃机动力制造工业更是大热门。壮壮在他妈妈的指引下最终考上了理工类大学里的最热门的内燃机动力制造系。毕业以后的壮壮如愿分到了长辛店二七机车制造厂,壮壮妈妈每遇我妈都要夸壮壮。我也考上了音乐学院,而在壮壮妈妈的心里音乐是一个比较衰的事业,她从心里瞧不起搞音乐的我。

可是,科学的进步和发展是一日千里的,内燃早已被磁悬浮所取代,壮壮所学一无所用,壮壮和同在一个厂子当技术员的妻子双双下岗,下岗以后的壮壮不得不跟他的父母亲挤住在一起……我现在想壮壮的妈妈一辈子没有弄清两个问题:一个是科学是日日更新的,下岗之后的壮壮被迫改学了半导体无线电专业,可是半导体很快就被电脑芯片所取代……壮壮还必须学习计算机专业才能赶上时代的脚步;另一个就是艺术是永恒的和不朽的。无论历史过去多少年代,巴赫是永远的巴赫!《我的太阳》也是永远的《我的太阳》!所以我从这件事里体会到,不可以用近视的眼睛衡量科学,也不可以用短视的眼睛打量艺术……科学和艺术是需要受到同等的尊重的。

我很感谢我的母亲,她虽然不懂艺术,但她尊重了我对艺术的选择。”

话题在这儿拐了个弯儿。他说:“侯玄,为什么一个人要寻一个导师呢?因为你是属于自学成材(他指儿子的钢琴是自己靠着一份超人的痴迷和热爱摸索着学过来这件事),所以我要给你讲一个道理。

红军过草地的时候,他们找到一个当地的向导,向导带领着这一大批人安全地走出了草地!因为他走过,因为他熟悉草地里的一切!走过和熟悉使很难的一件事变得简单。而当年许许多多的人就是因为没有去找当地的一个向导引路而永远留在了草地里!

在艺术的路上行走也犹如过草地一样,你一个人瞎走,瞎闯,免不了走无数条弯路,走弯路还算是幸运,走不好,就走进了一条死路!走进一条死路就毁掉了一个人材。

而如果有导师带着你走,导师所起的作用其实就是一个向导的作用。他告诉你你应该往哪里走,就避免了你走到死路上!

可是导师的作用仅仅是一个方面,我还要强调一个人个人的悟性。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能够记住他走过的所有地方,无论荒僻,无论繁杂,甚至是没有向导就无法走出来的沙漠,只要他走进去了,他就会寻着他行走过的来路走回去……我曾问他怎么练就了这样的本领,他说,他在地下的矿井里走了二十年,他要是记不住任何一处都可能永远也走不上来了。在地下行走了二十年的一个人,在地上的行走,不需要在地下行走的经验,而靠的是天然的一种记忆悟性……侯玄你回去试着能从老师的经验里悟出自己的经验你就飞快地进步了。”

我发现我的儿子侯玄的确是在飞速地进步着,我所指的进步不仅仅是琴技琴艺,还有做人和务事,我知道这是天长日久恩师潜移默化教化的结果。

从此以后,每个星期的钢琴课成为我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个星期,我们都期待周末的来临,不仅仅是儿子,我跟夫同时也充满渴望和期待。期待滕老师于不经意间将哲学的、音乐的、历史的、宗教的、绘画的各门类的知识天然融合成自己的一份见地传授给我们。我以为那些见地,就仿如知识的万水千山,我们不曾一山一水的攀与涉,而老师艰苦地攀越并跋涉过了,他把精粹提炼出来,那是他人生经历中最宝贵的经验。他无私地把它们贡献给有缘与他相识的我们。他在不经意间说出来的那些至理名言,那些深刻而又感人的往事,他经历过的人生的辉煌和能够把人生的辉煌看轻看淡的那一份从容淡定,是我们用一生都学习不完的另一本更丰厚的人生大书。

每每音乐响起的时候,我会从滕老师家那阔大的玻璃窗朝外看,青藤爬在矮墙上,有几只鸟雀嬉耍于矮墙的青藤间。

我从春听到秋……

夏天,有一些蝶在窗外飞。有一些花大姐,它们从一朵花蕊爬到另一朵花蕊里,它们忙它们的。还有一些壁虎,它们藏在青藤里,一动不动,像墙上的一道缝隙,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生命感动有时就隐在被我们忽视的这样的一种缝隙里,生活呈给人的一些惊奇和惊喜,有时,也埋藏在我们看不到的缝隙里……生命和生活,自然和万物都潜藏着某种契机,或许,就在您读我这篇文章的时候,手里恰恰正捧着一本《穿越艺术》。那么朋友,不妨停下您匆匆的脚步,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或是一杯柠檬水再加上一曲肖邦,静下来,再静下来,你会感觉你正在以一颗艺术的心触摸着生命,你会发现有《穿越艺术》相伴的生命会有许多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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