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与“漂亮主义”

时间:2022-09-02 04:59:00

[摘要]“漂亮”与“漂亮主义”有着渊源,但“漂亮”不等于“漂亮主义”。“漂亮”将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图像和影像形式作为自己的意象形态构成的元素,而“漂亮主义”则是对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图像和影像形式的膜拜,“漂亮”作为消费社会下的美的变形,体现了人的全部自由自在的整体感觉,它在人的整体性感觉的基础上,突出人的视觉性,“漂亮”当然不会拒绝视觉性,但不仅仅限于视觉。它是通过视觉而达到的对“漂亮”的丰富形态的整体感知;“漂亮主义”是漂浮在空中,是离当下生活较远的,而“漂亮”是日常的,与消费社会下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关键词]漂亮;漂亮主义;新的美学原则

“漂亮”是消费社会中的一个美学关键词,是审美在深刻且复杂的文化背景下的新呈现。笔者认为,只有在消费社会中,美才能转化为“漂亮”。“漂亮”在后现代语境中大行其道,它以静态图像(时尚杂志)、动态影像(电影和电视,包括新媒体)和空间形式(购物中心、街道和室内装修等)等三种方式表现出的不同内涵的“漂亮”,“漂亮”是一种文化符号,人们可通过符号确证自身身份,以此获得社会意义的认定。“漂亮”也是一种基于视觉的图像直感;同时,从大众文化生产上说,“漂亮”是在专注于表演和媒介形象的文化生产中被制造出来的,也就成为大众的群体性的美学追求。如果说,静态的图像和动态的影像都是人界于外部的一种“看”,空间的“漂亮”是人们以行走的方式由外部介入到内部。“漂亮”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行走在人们动和静的双重状态中。

还必须注意到的是,“漂亮”是“美”在后现代时代的片断化、表象化、形式化的表达,是“美”在消费社会时代的变形。“漂亮”是…种虚拟且完美的意象形态,强调视觉冲击和视觉的第一性,并且要完成一种消费逻辑建构的实际功能,而美则是一种意识形态,带有太多的意义和内容。在“漂亮”与“美”的比较研究中突出“漂亮”的内涵。

我们还必须把“漂亮”与“漂亮主义”区分开来。“漂亮”也不同于“漂亮主义”或“唯漂亮主义”,后者是一个肇始于电影评论的美学用语,是郝建对以张艺谋为代表的,些商业影片和一些带有主流意识形态宣传片的风格特征的界定。郝建认为,张艺谋及众多电视台导演们正在齐心协力营造一种“唯漂亮主义”。这种东西明亮、绚丽、光鲜,显露出过分刻意的设计感和对元素的计算式编排。他还认为,以张艺谋影片为代表的,包括主流意识形态的一些宣传片都有这样一个鲜明的特点:纯净、明亮,这是唯漂亮主义…眼看上去的明显性质。画面要求色彩的饱和,画面中的空间呈现、大气透视都要求很“透”。这类作品的画面和音乐有一种光滑而明亮的华丽。这种“唯漂亮主义”强调“视觉和听觉呈现方法是逐步规范化、定型化、程式化的”。但是,却缺乏“那种天马行空的飞扬感和真正的浪漫性”。郝建对“漂亮主义”的描述,是十分恰切而精准的,我也很以为然。但是,对张艺谋的电影的评价是否精准,我觉得应该报有质疑。就象所有新生的事物一样,在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要被大部分人反对的。可能在张艺谋的电影中,有浓重的商业性和主流意识形态宣传片的印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其电影中,有着“漂亮”这一美学风格的初现。比如,在《英雄》中,无名与长空决战时的那滴水珠,被放大变形,成为炫目的“漂亮”意象。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无名与飞雪决斗时的落花无数,《十面埋伏》中的飞刀、将外在的事物经过镜头的放大和变形,而成为“漂亮”意象,这些都是漂亮之旨。其实在很多当下的影片中,都表现出这一点。就拿陈凯歌的《无极》来说,这个电影本质是个寓言,而且有故事,有人性的深掘,被《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解构之后,就变成如此落魄,但《无极》真的就那么不堪吗?未必。在《无极》中,那么多的“漂亮”意象,比如空中飞人,比如满神的凌波,比如那充满了感伤的春去秋来,那羽化了的可使时间倒流的速度和力,可以说是中国“魔幻现实主义”的漂亮主义之作。被解构之后,就只能成为漂亮的碎片,成为无法缝合的标本。在王家业的电影中,漂亮的因素就更为集中与突出了。关于王家卫电影中的“碎片”意象,在此不做展开。但是,漂亮已经成为今天电影中的主题了。这是任谁也无法否认和回避的现实。

“漂亮”作为一个美学范畴,不同于“漂亮主义”。这不是象某些研究者所说的那样,漂亮是视觉冲击力对人的眼球毫无掩饰的剥夺和占有,这种说法是完全精英主义的,而不是在平民立场上做出的判断。在后现代时代,在当下的消费社会中,精英主义的立场和言说都是值得怀疑的。“漂亮主义”是一种强调视觉的绚丽和灿烂,强调对视觉的瞬间的撞击的一种审美趣味。“唯漂亮主义”是将“漂亮主义”推向极致的一种表达。

我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对“漂亮主义”或“唯漂亮主义”的特征进行概括,在与“漂亮”的比较中获得二者鲜明的不同。

第一,“漂亮”将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图像和影像形式作为自己的意象形态构成的元素,而“漂亮主义”则是对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图像和影像形式的膜拜,“漂亮”是整体的观感,是对现象本身的直感,是反逻格斯的;“漂亮主义”追求的就是图像和影像形式的视觉冲击力,并将此置于逻格斯中心地位,对此关注的结果就是人们从理性的“义字崇拜”过渡到了感性的“图像崇拜”。“漂亮主义”和仪式化的视觉审美效果是相关联的,这些图像要的就是“好看”的效果,要的就是人们“震惊”和“惊艳”的感受,至于“好看”之后有什么,是否导致意义的缺失和陷落,并不重要,迈克,赀瑟斯通说:“观众们是如此紧紧地跟随着变换迅速的电视图像,以致于难以把那些形象的所指,联结成一个有意义的叙述,他(或她)仅仅陶醉于那些由众多画面叠连闪现的屏幕图像所造成的紧张和感官刺激。”人们从不否认“漂亮”就是一种形式,但“漂亮”不是一种简单的形式,作为消费社会下的审美意象,和“美”一样,也是有意味的形式;“漂亮主义”将形式绝对化,对“漂亮”的审美内涵少了审视。“漂亮主义”下的“漂亮”缺失了意味,而只是流于身体和视觉的肤浅的。那么审这种“漂亮”,无疑失去了审美的真正意义。审“漂亮主义”更多的停留在视觉刺激之上,这种貌似精美的图像形式,不能掩饰缺乏“韵味”之后的意义的苍白和粗糙。我认为,有些人带着精英知识分子对消费社会的美学思潮批判的有色眼镜,对大众文化做了本质主义的判断。这种说法将“漂亮”这样的一个美学关键词进行了无限制地铺张,拓展到“漂亮主义”甚至“唯漂亮主义”,其实,在现象学那里,事物就是事物本身,一个现象一旦沾染了“主义”,那么就必然带有了要一统天下绝对化的心理定式,势必造成相互倾轧、一团混乱,而且趁乱夺权。同而不和的局面。

第二,“漂亮”作为消费社会下的美的变形,体现了人的全部自由自在的整体感觉,它在人的整体性感觉的基础上,突出入的视觉性。“漂亮”当然不会拒绝视觉性,但不仅仅限于视觉,它是通过视觉而达到的对“漂亮”的丰富形态的整体感知。漂亮主义 表现出了对视觉的强大的倚重和偏爱,表现出对视觉的占有性和冲击力。它基于对视觉的偏执性的爱好,将人的全部对于对象的欣赏能力完全的集中在视觉,且仅仅止于视觉。这种对视觉的侵略性不仅和媒介有关,而且在消费社会里,高举“漂亮”的旗帜,以多种噱头屯宰了消费符号逻辑系统。在这个漂亮的多样表象下,盗用“漂亮”的名义,重新组装意义,以图一统“审美”,来证明我们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如果,让其得逞的话,那么,消费社会的审美将会呈现单一性,“漂亮”也将变得干瘪和无味。减如王鑫在论文中说的那样:“漂亮主义”几乎完全拆解了审美所具有的精神意义和人的自由追求,昙花一现的视觉撞击之后是意义的消弭和对意义的全然不顾,甚或根本就不呈现审美的意义和精神指向。

第三,“漂亮主义”的研究者也已经注意到,漂亮主义是漂浮在空中,是离当下生活较远的,用郝建的话来说,“高高地悬在空中,与当代生活关系不大,它们与当代现实生活的联系是被割断的。”而“漂亮”是非常日常的,与消费社会下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你在街道的橱窗里看到的漂亮衣服,食品和化妆品;在广场灯箱阅浅渎诱惑的文字、图片;关于这点,我想不要列举例子了,因为,生活中的“漂亮”事件不胜枚举,在文化中,“漂亮”这个词语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衍化,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感叹词,功能齐全。可以作为形容词用在各类名词前面:漂亮男人、漂亮女人、漂亮爸爸,漂亮妈妈、漂亮……也可以作为副词用在动词的后面,干得漂亮、做得漂亮、哭得漂亮,笑得漂亮,爱得漂亮,恨得漂亮……更有涵括力还有模糊用法,比如:漂亮生活、漂亮生存……适用范围极为广泛。不管什么用法,“漂亮”这个词人间烟火气十足,根本和“漂亮主义”的悬置性是格格不入的。

更值得注意的是,漂亮不同于漂亮主义,唯漂亮主义,漂亮的追求,不以伤及善为代价,而漂亮主义与唯漂亮主义则可能伤及,主义是绝对化,排斥性的。回到前文就可以看出,我们说《无极》被解构成了漂亮的碎片,成为了无法缝合的标本,就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无极》是漂亮主义的,而不仅仅是漂亮的。漂亮主义将漂亮绝对化了,绝对化的东西被解构后,情理上自然就成为荒诞。郝建也是在这个意义基础上来评价张艺谋的电影并将之归结为“漂亮主义”的。与张不同,王家卫的东西是很漂亮的作品。我不是说王家卫的东西比张艺谋的有多经典,但至少他把握了漂亮的度,漂亮的度就是消费的度,他很少绝对的东西,多的是相对的东西,是偶然事件中的人性必然,是情调的沉溺。

最后,我不得不在此涉及到写作的立场,立场是言说的前提,我的立场很明确,我支持“漂亮”的出现,并欢呼这个新事物的诞生,为它在消费社会的表现感到振奋,而且,在界定“漂亮”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郝建,吴志翔,包括北京师大的王鑫同学,他们似乎有将“漂亮”等同于“漂亮主义”乃至“唯漂亮主义”的嫌疑,有意或无意地模糊两者之间的界限,其目的就是在其精英立场上,拒绝、排斥“漂亮”的到来,他们以意识形态的理论来批判“漂亮”,这与国内某些学者借西马的理论批判大众文化的做法如出一辙。事实已经证明而且会不断证明,这种立场是过于保守的,视觉是狭隘的。行为是逆流而动的。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表演。当年,词刚出现的时候,那些在诗歌评论领域已经拥有话语权的批评家们无不斥之为“淫词艳曲”,不足而论,甚至在北宋,词的创作实绩已经表现出巨大生命力的时候,开始向更宽广的领域迈进的时候,还将之视为“诗余”。直到苏轼“词别是一家”的号角吹响和李清照《词论》横空出世的时候,还有不和谐的“苍蝇嗡嗡声”。对于小说更是如此。在此不展开说,“怎一个俗字了得”的小说最终成为文学最有收获的门类,这一事实也宣告了保守主义的破产。对此,每一个人应该抱有清醒的头脑来获得对消费社会审美的理性认知。

消费社会中,文化生产和流水线的制作共同催生了审美意象的新变种――漂亮。标准化、程式化、单一化、片面化、也许在开始的某一个阶段,成为大众审漂亮的标签,但绝不是他们的宿命,新的美学原t已将轻装上阵,势必在消费社会文化生活中大展身手。“漂亮”是消费社会的新的美学,当下的影像标志着这一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漂亮”或许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术语,但已经清楚的把审美在当下的一个变化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本文结束之际,必须说明的是,本篇文章的写作灵感来自于北京师范大学2006级博士生王鑫同学在2007年北京师范大学全国博士生学术论坛上提交的论文《“漂亮主义”――消费社会下的审美变形》一文的启示。但是,我认为她在那篇文章中混淆了“漂亮”与“漂亮主义”这个不同的概念,同时,对她的精英立场提出质疑,也欢迎她对本文提出批评,同时为参考了她文章这一事实加以说明并致以谢意。

[作者简介]高磊(1980―),安徽涡阳人,苏州大学文学院文艺学2006级博士生,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与文化研究、美学、大众传媒与通俗文学(通俗小说,动漫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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