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物我关系探寻爱情诗词中的“水”意象

时间:2022-09-01 04:00:42

从物我关系探寻爱情诗词中的“水”意象

摘 要:传统的诗学习惯于将自然万物人格化、对象化,即作者将自我的生命意识投射到其笔下吟咏的自然之物上。作为在古诗词(尤其是爱情诗词)中反复出现的“水”意象,自然也蕴含了诸多的生命印记和文化内涵。文章试图从物我关系的角度来探寻水意象在爱情诗词中的意蕴。

关键词:爱情诗词 水 意蕴

水是生命之源,万物之本。爱情是人类情感中最炙热、最深沉也是最美妙、最动人心弦的,爱情诗作为记载人类最美好情感的见证,一直是千百年来人们津津乐道的主题。那么“水”是如何和爱情发生关联的?“水”的意象在爱情诗中又有哪些特殊的意蕴和文化指向呢?本文将从三个层面进行探讨。

一、美好情感之烘托

古代先民们缘水而居,有水的地方就有鲜活的生命。水在人们生活的自然地理环境中随处可见,也就成了诗歌中连带反映的必不可少的意象,刚开始时也许是无意识的,但重复多了就自然而然成了诗词中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逐渐成为诗歌的原始意象:即指在人类早期形成的,带有一定文化含量的意象,是人类祖先重复了无数次的同一类型经验的心理残迹。水具有纯洁、柔性、清丽、温婉、柔韧等特性,因而往往被赋予美妙的意象,婉转明净的水面,加上水边绿洲的垂柳、红蓼、绿草等在水光映射下摇曳生姿、风姿无限,本是人间最美好的浪漫处所,故人间最美好的感情产生于此再正常不过。因而“水”也就有美好心境、美好情感烘托之意蕴了。《诗经》开篇首《周南・关雎》中男子对美丽的女子一见倾心,希望如关雎鸟一样一唱一和,而水边的“参差荇菜”左右摇摆,如同男子的心旌漾荡,不能自已,思念是苦涩的,但绝对是美妙的;《郑风・溱洧》中,仲春三月时节鲜花盛开,溱水洧水涣涣汤汤,充满无限春意和生气,如同男子四射的生命力,女子手中的芍药花鲜艳光亮,恰似容光焕发的脸庞,值此大好时光,青年男女自由结伴游玩,互赠芍药;东门池畔,男子在人群中早已选定了自己的情人,水成为了他们欢乐相聚的见证(《东门之池》);冬天的水冰冻三尺,刺骨寒冷,因此《匏有苦叶》中的女子希望在坚冰融解之前能够与心上人共偕连理;南唐词人冯延巳《谒金门》中有“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名句,水面本是风平浪静,猛然间被什么东西搅动,漾开阵阵涟漪,象征女子内心的平静被打破,泛起波澜,“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哦,原来盼望已久的夫君终于要回来了,枝上的喜鹊在声声报喜!宋代欧阳修词《渔家傲》:“近日门前溪水涨,郎船几度偷相访。”门前涨潮的溪水犹如女子心中高涨的情愫,奔腾撞击,因为要与心上人约会,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因为欢爱的短暂,故而生出“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的愿望,“红菡萏”在“花底浪”的轻轻撞击下摇曳生姿,无限浪漫,充分享受着爱情的美好。近代诗人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更是一路用“水”咏情,“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抒发对美好爱情的深情眷恋。

流水浩荡无际、绵邈悠远的意境,犹如情感的悠久、绵长,“水”之意象又与情深意长有着某种关联。男性笔下的友情也多有此作,比如李白诗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就是一个典型。在爱情诗词中,爱情的一往情深往往很多用水意象来表达:如建安诗人徐斡的《室思》:“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唐代才女李季兰《相思怨》:“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一以流水无尽烘托相思无尽,一以海水有涯反衬相思无涯,极写感情之深;李清照《凤凰台忆吹箫》中“念武陵人远,烟锁重楼。唯有楼前水,应念我、终日凝眸”;晏殊《蝶恋花》中“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柳永的《雨霖铃》中“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等均深切地表达了爱情之绵邈深长。

二、失意情感之陪衬

水能益人,也能害人;能引发人的美好联想,自然也会使人想到其反面意义,“水具有运行的持续、延绵不断性,因而水每每被联想与表现青春年华易逝,容颜易老的不可复返性,从而让人在怀古悼今、怀旧自伤的感叹中,涌现出对人生爱情追求不如意的无限情感。”[1]撇开爱情诗的局限,更有失去故土与家园之痛,如李煜亡国后所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而在爱情诗词中,“水”意象最多的是喻指女子被弃或相思无望,作为失意情感之陪衬。《国风・召南・江有汜》中女子是一位商人妇,那商人离开江沱返回家乡时将她遗弃了。她满怀哀怨,唱出了这首悲歌。全诗以“江有汜”“江有渚”“江有沱”喻己在情感上的沟沟坎坎,发出“大江都有小河、小沟、小港”之歧,何况人之爱怎能无风风雨雨的悲凉,以及“之之归,不我以”的悲痛。《卫风・氓》中则以“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喻女子被弃的苦海无涯。《邶风・柏舟》中有“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殷)忧”,以这飘飘荡荡不能休的水流来衬托被弃女子的愁思,有如千斤烦恼在心头。也有用水流的长远、深重来衬托相思的沉重和辛酸,用水流的各自东西喻覆水难收,如李白《妾薄命》和《白头吟》。柳永的《八声甘州》中:“想佳人妆楼J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以上阕的“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来陪衬“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的沉重和辛酸。清代田玉娥《送外》:“渡头千树老,江上一帆秋。无限临歧意,东西水自流。”言感情无法挽留,正向东西各自流去的水,不可阻止。南宋大诗人陆游在唐婉去世四十多年后,再次来到给他们两人留下美好记忆的沈园,写出词意十分悲凉感情真挚的怀念诗:“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昨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前两句有物是人非之慨,后两句由桥下之水直接引发的情思:唯有桥下绿水更令我伤心,这里曾是我们双双照影之处啊!此情此景,物是人非,天上人间、哪堪回首?其情之深可催人泪下。明人瞿佑说,这首“诗意极哀怨”“凄苦不忍多读”,可见水的烘托有多大艺术魅力!

三、距离与阻隔之象征

诗缘情,“物以情观”“情以物兴”。“人的感情总会因事物而触发,又用这种强烈的感彩去观物、择物,从而产生艺术联想,进行艺术构思,创造表现诗人思想感情而又富于感染力的艺术形象,其形象既是客观事物的形象,又是强烈的主观色彩的投射。”[2]在交通工具落后的古代,辽阔的水面阻碍着人们的行动。因此,站在此岸遥望彼岸,心中自然引发遥远之意,充满惆怅与恍惚,水也就成了恋人心中的距离与阻隔的象征。最有代表性的品就是《秦风・蒹葭》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中主人公来到水边,翘首伫立,透过薄雾和芦苇丛,凝望着河的对岸,那里就是“伊人”所在的仙乡琼楼。在主人公眼中,“伊人”是那么飘渺不定,居无定所,虽目之所及,身却难以到达,所以在“白露为霜”“白露未”“白露未已”的时间进展中,反复追寻,不断求证,一会“i从之”,一会“i游从之”,但结果却是“宛在水中央、水中坻、水中b”,伊人仿佛在河水中央,但却难觅踪迹,无法接近。这隐约飘渺的意境,加之主人公不为艰辛反复追寻的身影,令千百年来的读者为之动容,为之感叹!而“秋水伊人”“在水一方”的意境也早已超越了情爱的范围,成为人们慕悦和向往之情的指代了。《周南・汉广》也是一首“求之不得”的情,樵夫偶见汉江对岸有个漫游女,不禁对她产生了无限爱慕之情,可是想追求她却难之又难。男子反复唱到:“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浩浩汉江成了爱情的阻隔(象征世俗的桎梏),求之无果,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能接近她,即使在她出嫁时为她做个马夫,为她打点嫁妆,也甘心情愿。可见,水带给上古青年男女无数的情思与希冀,但结局又多是求之不得的遗憾和痛苦,对情感和的呼唤在苍茫大水上显得格外强烈而无奈。《诗经》中“水”的这一象征成了后代诗词创作的一个原始意象,许多诗人在诗中都有应用。如《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此诗是歌咏牛郎织女为天河阻隔、长久相思的名作。诗篇描写了织女的机织生活,写她因相思而无心织布,泪零如雨。“最可感慨的是:诗中并未怨恨河汉宽阔无边,而是着意强调它‘清且浅’,两人相距并不遥远,却只能隔着轻盈闪烁的水光含情相视,无法交谈。这才是最让人心摧骨损的创痛、地老天荒的遗恨。”[3]唐代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开头两句揭示地理距离,象征阻隔,有憾恨之意,“日日思君不见君”句则将这种憾恨之意和盘托出,令人想见女主人公徒自伫立江头,翘首企盼的怨望情态。跌宕之间,深情毕见,以江水之永无竭时,比喻离恨之永无时日。全词以滔滔江流写绵绵情思,不敷粉不着色,而自成高致。虽为水阻隔却仍然坚定和执着,这正是爱情如水的真正意蕴。

当然,爱情诗中的水意象所具意蕴远远不止上述所列几种,许多学者从各个角度对它进行分析和探讨,如“言志时象征道德”说,“清水”“浊水”分别指代清明政治与黑暗,等等。但总括起来,无外乎烘托爱情的美好和甜蜜、情感失意时的衬托和点缀以及象征爱情(也可以超越爱情)的隔绝与阻断,由此可见,水意象在爱情诗词中屡屡出现,形成了中国文学独特的富有诗情画意的水文化。

注释:

[1]王立:《水与中国文学――传统文化物我关系一瞥》,锦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4期,第75页。

[2]霍彩霞:《爱情诗与水意象》,文学教育,2008年,第9期,第37页。

[3]胡秦葆:《试论中爱情诗的水意象》,文艺理论与批评,2006年,第3期,第117页。

(赵志英 江苏南京 南京科技职业学院社科部 21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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