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感恩节

时间:2022-08-29 10:41:09

难忘的感恩节

译/孙宝成

我的父亲身患哮喘和支气管炎,失业一年多之后,到1944年7月才找到一个在建筑工地当领班的工作。他负责的第一项工程是维修塔尔萨附近的一栋旧宅第,那是根据一份遗嘱留给俄克拉荷马州政府的。

改建工程进行两个星期后,他忧心忡忡地回了家。“出什么事儿了?”妈妈问。

“根据遗嘱,如果到11月份的最后一天没有维修好这栋宅第,俄克拉荷马州将失去这份房产。”我父亲解释说,“因为所有的男人都参战去了,只剩下我这样的老弱病残,他们不得不动用26名德国战俘。”

我母亲是一名波兰后裔,她气呼呼地说:“让德国战俘在你身边干活?他们会把你从屋顶推下来!”

我和母亲一样感到气愤。我们曾经围坐在一起,收听有关德国侵占波兰的广播。几个星期过后,母亲没有收到她远在华沙的兄弟们的消息,我常常听到她在夜里哭泣。而那时,爸爸的堂兄弟比尔已经被一支德国装甲部队杀害了。

“我需要这个工作。”我父亲叹了口气。随后,他声音发颤地说:“不过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能在杀害比尔的那些人旁边干活儿。”

次日上午,战俘们到了。我们从屋子里看着他们从卡车上爬下来。他们还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比我大几岁。“看来,希特勒堕落到把孩子都送上前线了。”妈妈吃惊地说。

爸爸面色苍白。“靠这些连咱们的话都不会说的中学生,我怎么能在4个月里把5个月的工作都干完呢?”

开始的那些日子,我心怀恐惧地看着我父亲在屋顶上跪在他们身边,教他们如何使用工具。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学得很快。

有一天,一名年轻的战俘用锯子割伤了自己的手。母亲赶紧上前给他治疗。她替他止住了血,包扎好伤口,在去急诊室的路上还不住地安慰这个男孩。

从那以后,我看到母亲对待那些德国人的态度有了变化,几乎把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她甚至提到这个或那个男孩“让她想起她的弟弟们”,把我气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到了晴暖的秋季,宅第新建的屋顶焕发着光彩,全体工作人员都能熟练地使用工具了。9月的一个晚上,爸爸回来吃晚饭,确定地说他们能按时完工。“只要我们能够赶在连绵的秋雨到来之前装好壁板并完成内部装修,我们就能干完!那些孩子干活真是卖力。”他又补充说,“那两个队长,比特和弗兰茨,跟我一样爱干木工活儿。”

我坐在那里,气得直抖。他们把我父亲也争取过去了。但我知道他说得不错,我亲眼见到弗兰茨柔情地抚摸用来制作图书馆书柜的红木板材,我还见过比特研究宅第入口胡桃木楼梯扶手时专注的目光。

一天,母亲来到我的卧室,要求我削苹果皮做馅饼,“因为工作队装完了北面的壁板。”我的火一下子冒上来了。

“你们把比尔的死都忘了吧?”我的眼里涌上了泪水,“你怎么能拿这些德国人跟你自己的弟弟相比呢?你们已经背叛了咱们的亲友和祖国。”

“咱们回头再谈。”母亲离开我的卧室时,平静地说,“哭出来吧。”

我扑在床上放声大哭,不久,我听到门被打开了,爸爸在我身边坐下。

“珍妮宝贝,”他说,“妈妈和我,除了不再怨恨以外,没有背叛任何人。”这时母亲进了屋,站在床尾聆听。“《圣经》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希望上帝用怨恨来影响我们,我们就不能用怨恨来影响任何其他人――无论因为战争或非战争,都是如此。”

他继续说:“我不会原谅德国人对比尔犯下的罪行。我只是祈求我对那些战俘有足够的信任,跟他们一同工作。但是信任就像清漆,开始搅动的时候只显出一丝一缕的白色条纹,如果你不断地搅动,所有的清漆很快都会成为乳白色。努力献出一点信任吧,怨恨的桶里很快就会充满宽恕。”

说完这些话,我父母离开了屋子。我的那次情感爆发再没有被提起。那个星期秋雨连绵,爸爸得了感冒,他率领工作队完成室外工作时,呼吸困难,咳嗽不断。就在他教他们如何重新安装室内木质镶板时,突然病倒了。

“支气管炎又犯了。”医生说,“你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呀,要一直到十一月底!

爸爸极为伤心。“工作队可以干镶板的活儿,”他喘息着说,“可是他们对于图书馆书柜四周的修理和上色一窍不通。不可能在最后期限完工了。”

次日上午,有人轻轻地敲后门。我打开插销,那里站着战俘的看守,比特和弗兰茨站在旁边。我示意让他们进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焦虑的脸色。他们也是心急如焚!

他们来到爸爸的床边,混杂着英语和德语,讲述他们的计划。看守已经同意自愿加班,好让比特和弗兰茨可以提前两个小时来工作。他们将在一段搁板上学习如何修理书橱,然后拿给爸爸审定。这样一来,等工作队干完镶板的活儿,比特和弗兰茨就准备教他们干修理书橱的工作。

他们说明计划后,我看到爸爸的眼里闪出希望的光,一种暖融融的感激之情涌上我的心头。

但是那天夜里睡觉时,我又止不住地流下了泪。如果比特和弗兰茨随意来来往往,我们将不得不开着后门。他们还要早早地离开营地,到这里来吃早饭,我们必须给他们准备。

第二天清晨,我在厨房遇见妈妈。我们一同给他们做好了热乎乎的小点心和煎鸡蛋。

其后的一个星期,比特和弗兰茨常常带着练习用的搁板让爸爸检查。爸爸坐在床上提出建议后,便会疲惫地倒在枕头上。我担心他会劳累过度,但他实际上比预期的恢复得更快。几天后,医生允许他每天回去工作两个小时。

上班的第一天上午,我父亲脚步蹒跚地迈进图书馆的门口。锤子敲打的声音停止了,他来到书橱前,不禁发出喝彩声。

喝彩声令工作队的成员们振奋。他们几乎完成了木工活,现在我父亲可以干最难的工作――调制染色剂,以便使新修理的书橱与原来的部分相配。到11月的第三个星期,他能全天工作了。很显然,宅第的修理工作将按时完成。

“我想邀请那些孩子在感恩节来会餐。”妈妈说,“看来咱们理当在那一天向他们表示感谢。谢天谢地,咱们能按时完工了。”我父亲赞同这个主意,并且得到了俘虏营的允许。

最难的还是向那些少年解释清楚感恩节的含义是什么。我们最后称它为“感谢的节日”。

于是,26位德国战俘、一位看守和他的一家,加上我们三口人,挤进了我家的前厅,坐在一张桌子和一大张放在锯木架上的厚胶合板周围。桌子虽然简陋,但是白色桌布上堆着的食物却装扮出了节日的美景。

大家低下头,爸爸要求我背诵主祷文,我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我祈祷:“请宽恕我们的过失,如同我们宽恕那些侵犯了我们的人。”我感受到宽恕的快乐在我的心中涌动。

正是为此,我在每个感恩节都要对世人的宽恕专门表达谢意――这是上帝送给所有那些虔诚地放弃怨恨、奉献出信任的人们的礼物。

译自:美国《读者文摘》1992年11月号 发稿/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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