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种理想的精神家园

时间:2022-08-29 12:06:41

寻找一种理想的精神家园

摘 要:《圣经》是基督教的经典读物,海外华文作家张翎深受《圣经》的影响,她的长篇小说《交错的彼岸》的叙事模式、意象、博爱思想都带有《圣经》色彩。

关键词:《圣经》;叙事模式;意象;博爱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说张翎是“能够把中国的故事和外国的故事天衣无缝地缀连在一起”[1]的作家,她的长篇小说《交错的彼岸》即是如此。这部小说以侦探小说的形式讲述了大洋两岸的两个家族的故事,真切地展示了移民海外的华人女性从身体到心理的坎坷历程,展现了怀有人道主义情怀的西方资产阶级子弟对理想的苦苦追索。

一、《圣经》影响下的叙事模式

《交错的彼岸》写的是两个家族的故事――中国南方的金氏家族和美国加州酿酒业大亨汉福雷家族,时间上纵及七十年,空间上横贯两大洲。[2]它借着加拿大新闻记者马姬的探索,将故事的的两条主线――中国和美国的两个家族――在纷繁的历史背景交错下衔接起来。

张翎在一次访谈中曾这样说:“我一直在写、或者所要写的是一种状态,即‘寻找’。我的场景有时在藻溪,有时在温州,有时在多伦多,有时在加州,就是说一个人的精神永远‘在路上’,是寻找一种理想的精神家园的状况。可以是东方人到西方寻找,也可以是西方人到东方寻找,但这种寻找的状态是人类共通的。”[3]这部小说以寻找为基调,从小说名中的“交错”即可看出它所要表现的是东西方的双向寻求――东方人到西方去寻求,洋人到中国去寻找,不同的民族到陌生世界去寻求不同的精神价值。

小说中的安德鲁牧师是汉福雷庄园的家族牧师,他出生于去中国传教的传教士家庭,自小由宁波阿妈抚养长大,对中国有很深的感情,他这样倾吐对中国的挚爱:“主啊,你让我出生在这里,必有你深远的美意。也请你为我铺好回来的路,这是我灵魂栖息之地。”[4]基督教教义认为人生来即是有罪的,我们只有虔诚信仰上帝,灵魂才能得救,死后才能升入天堂。从物质条件上说,彼时的中国同他的故乡美国比起来肯定是要落后一些,但他愿意抛弃故乡优渥的条件来到中国传教,这是一种对全人类苦难的执意救赎,是对其他民族苦难的爱的关照,他的身上有神性的一面。

汉福雷夫人与汉福雷先生的关系并不融洽,汉福雷先生至高无上的家庭权威让她不得不压抑自己开朗活泼、热爱自然的天性,故而她经常去安德鲁牧师的花园帮忙料理事务,以求得片刻的舒缓。彼时安德鲁牧师的妻子因为难产离世,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形成了无言的默契和隐匿的情愫。汉福雷先生离世以后,汉福雷夫人恢复了往昔的活力,安德鲁牧师惊异于汉福雷夫人身上的巨大变化,对她的好感与思恋与日俱增,他身上丰富的人性因子在此刻膨胀,内心充满着对世俗生活的闲适与快乐的向往。但是身为牧师,他身上又负有神圣的职责和使命,他要为上帝服务,所以他的内心一直处于这种灵魂的撕裂和搏斗之中。在和汉福雷夫人有过肢体的接触之后,他的灵魂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认为自己是“一个听从了自己欲念的罪人” [5]。为此他不断向上帝忏悔,希望能获得精神上的救赎与指引,却依然无法摆脱内心对汉福雷夫人的依恋。他写信给信奉基督教的养母宁波阿妈寻求指引,宁波阿妈回信说:“你若肯顺服,就必在他的恩典里得着荣耀。他喜欢你阖家同心协力的祈祷赞颂,更胜过你独身自以为是的清苦服侍。”[6]宁波阿妈在这里是一位充满了神性的人物,似乎是上帝派来拯救处于绝境的安德鲁牧师的,给予迷途的他以精神上的指引。终于,安德鲁牧师在一遍遍的祷告之中获得了精神上的解放,做出了向汉福雷夫人求婚的决定。作者在这里展现了人物在情感追求和心灵忏悔之间的左右摇摆,这与基督教文化注重努力摆脱罪孽之感的灵魂搏斗十分相似。

二、对《圣经》中语句和意象的选用

西方文化的发展演进与基督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基督教在西方社会中已经积淀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习惯,深深地渗透于西方人的精神生活和心理意识之中。一些具有宗教意识或宗教情怀的作家善于在创作中借用圣经词汇、语句、意象等来传达他们的基督教文化观念,张翎在《交错的彼岸》中即借鉴了《圣经》中的意象和语句,以此来表达对生命、情爱的认识。

有关水的意象在《圣经》中多次出现。《创世纪》中提到神创造天地万物时,第一天,“……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第五天,“神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神就造出大鱼和水中所滋生各样有生命的动物”。这透露出水在生命之初和人类之始就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马太福音》第三章提到,“耶稣受了洗,随即从水里上来。天忽然为他开了,他就看见神的灵,仿佛鸽子降下,落在他身上。从天上有声音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圣经》中关于灭世大洪水的故事是最为人所熟知的,上帝为了惩罚人类所犯下的罪恶便制造出了滔天洪水。所以,有学者认为:“归纳起来,《圣经》中的水意象主要有三类:生命之源;再生;罪与罚。”[7]在《交错的彼岸》中,水意象作为“罪与罚”和“再生”的象征得到了较为集中的体现。

彼得自幼与父亲关系疏远,受其教父安德鲁牧师的影响对中国产生了向往,他逃兵役之后几经辗转终于来到了他梦想中的国度――中国,并且在这里结识了他的中国恋人沈晓娟。彼得计划写一本有关中国矿工的书,沈晓娟为了帮其搜集资料孤身下井,却由于井下发大水不幸遇难。在特定的历史空间下,彼得和沈晓娟的恋情是在重重掩盖之下默默进行的,而如今他也只能怀着痛苦内疚的心情回到故乡。他一直认为是自己让小娟死去,内心充满了歉疚与自责,故而回到故乡之后他便病倒了,水在这里承担了惩罚者的角色。水在小说中的另一些出现是以一条名叫“飞云江”的河流的面目出现的,惠宁的母亲金飞云的名字即源自这条江。惠宁移民加拿大后生活颇为不顺,为了缓解心中的积绪,她选择回国一趟,在回国之后特地来到飞云江边倾吐自己内心的困惑,“飞云江真是一条小河。落日里看过去,仿佛是一条细细的金线。可是我们的前辈却是在这样的一条小河边出生的。泽水而居大约是人类的天性。……我们长大了,我们的心也野了,想去看外边的世界。我们就沿着一条叫东海的江河走出了大海,跨越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在一条叫安大略的大湖旁边驻留”[8]。在这种倾吐中,她终于寻得了内心的平静,在这里飞云江给予了惠宁继续追求的渴望与信心,让她获得了再生。

小说中时常出现与基督教有关的语词,如“祷告”、“教堂”、“赞美诗”等,其中作者更是直接引用《圣经》里的诗篇来传达她的思想,有两处表现得最为明显:一处是彼得离家前往越南服兵役时,老彼得为儿子饯行,但彼得本人是个反战派,他并不原意去参战,而彼得的母亲汉福雷夫人对儿子的远行也充满了不舍,餐桌上的气氛凝重、冷寂,这时安德鲁牧师用诗篇第二十三篇来结束他的祷告文,作者在小说中直接引用了诗篇: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我走义路。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9]

这首诗篇的本义是表达凡事信靠耶和华、必得内心的喜乐平安的主题,在小说中一方面表达了亲人对彼得即将远行的担忧、不舍和美好祝愿,另一方面也用“行过死荫的幽谷”暗示彼得接下来的颠沛流离的人生。但在这颠沛流离中彼得从未放弃内心的追求,故而作家在另一处,即彼得从中国回到故乡以后一病不起时安排安德鲁牧师为病中的彼得低声吟唱赞美诗:

我想我的家乡在那边,

在那光明的河畔。

那里没有痛苦也没有辛酸,

一切喜乐又平安。

在那边,

在那边,

我想我的家乡在那边。[10]

“彼得在安德鲁牧师的轻吟声中闭上眼睛,双颊渐渐浮上一层浅浅的潮红,唇边挂了一丝婴儿般毫无心计的微笑。”[11]彼得深爱着中国,甚至曾经一度想加入中国国籍,这首赞美诗里的“那边”无疑是彼得心中的故乡――中国,他也在安德鲁牧师的轻声吟唱中回到了“在那边”的故乡,在宗教诗般的氛围中暂时得到了心灵上的安宁和舒缓。在养病的日子里,他行走在已经没有父亲的汉福雷庄园中,内心慢慢意识到自己对父亲的刻意疏远,父亲对于自己的不善表达的爱,在这种状态中,“他觉得他的心境与外表正在打成空前绝后的和谐统一。在这样的和谐统一里,以往的困惑挣扎渐渐地淡化成遥远的背景,他的内心竟滋生出一股无欲无求近乎于快乐的安宁来”[12]。彼得终于在不断的自我指责与反省中获得了肉体与灵魂上的新生。毫无疑问,这里对《圣经》中诗篇的引用是身为基督徒的作家内心关于爱、希望的信仰的自然流露,实现了一定意义上的救赎。

三、《圣经》影响下的博爱思想

基督教的基本教义是爱,在《圣经》里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关于博爱的教义。在《新约・路加福音》第6章中,耶稣这样训导他的门徒:“你们的仇敌,要爱他;恨你们的,要待他好;诅咒你们的,要为他祝福!你们的要为他祷告!”《新约・约翰书》第4章说:“亲爱的弟兄啊,我们应当彼此相爱。”《新约・约翰书》第13章记载:“你们务必要常存兄弟相爱之心。”基督不仅要求人们爱上帝,还要求人们宽恕仇敌、爱人如己。受基督教博爱思想的影响,张翎在小说中多角度展示了这种博爱。

在亲情上,面对并非是自己亲身女儿的飞云,阿九全心全意地抚养她,即使在飞云长大以后因为时代政治的原因与身为“资本家”的她决裂,她依然在飞云的丈夫黄尔顾被划为“”之时不遗余力地帮助飞云;在爱情上,飞云之于年长无力自理的黄尔顾,萱宁之于消颓落寞时的大金,她们都以女性细腻、博大的爱挽救了处于生活困境的爱人;在面对弱者时,惠宁和陈约翰给予了身患艾滋病的孤儿达吉雅娜父母般的爱,让她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获得了亲情上的满足。

张翎曾这样坦承:“中国南方文化的精致和整洁,北方文化的宽阔和包容,北美文化中的普世公平准则和基督教伦理,都给我的生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无论是从外在形式上还是内在思想上,《圣经》都对张翎的小说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张翎在这部小说中书写情、关注爱,这些男男女女在对爱的求索中历经波折却坚忍不放弃,终于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这种“寻求与漫游”、“忏悔与新生”的叙事模式固然与作者自身的生活经历有关,更与其所受到的基督教文化相联系。作家以博大的爱的思想慰藉、拯救她笔下受困苦的人们,以一颗博爱之心给予困境中的人们爱的关怀,在对情、爱的书写中怀着悲悯的救世之心来自省我们的生活、生命,来寻求一种理想的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莫言.写作就是回故乡――《交错的彼岸》序[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003.

[2]王本朝.20世纪中国文学与基督教文化[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282.

[3]南航.十年积累的喷发――张翎访谈录[J].文化交流,2007(4):20.

[4][5][6][8][9][10][11][12]张翎.交错的彼岸[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073,129,229,254-255,079-080,234,234,236.

[7]蒋栋元.生命・再生・罪与罚――《圣经》中的“水”意象[J].外国语文,2010(5):115.

作者简介:杨婷婷(1990C),女,安徽安庆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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