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图片 第2期

今天光线出奇的好。收拾房间时，我看到了久违的莱卡M7。上次拿起它还是在第三个孩子出世之前―那时我是《居室与庭院》杂志的专职摄影师。为了照顾儿子和双胞胎女儿，我请了1年的长假，所以我现在的官衔是“幼儿园主任”、“24小时清洁工”、“全职厨娘”……虽然手头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但这部落满灰尘的手动相机还是激起了我的创作欲：为什么不给孩子们拍张生活照，印在贺卡上，寄给亲戚朋友和杂志社的同事呢？

事不宜迟，我给孩子们换上了节日服装。孪生女儿2岁，小弟6个月，给他们换衣服本身已经是项不小的工程，更糟糕的是他们的打算跟我的完全不同。我希望他们：①坐好；②微笑；③睁眼；④不流口水；⑤不吃手指；⑥同时满足以上5个要求。而女儿们的做法是：流口水、跑、蹦、跳和掐弟弟的脖子。偶尔她们也会安静两秒钟，用或愤怒，或痴呆，或忧郁的眼神盯着镜头，没有一丝笑容。即使为脾气最古怪的明星拍照，也没这么麻烦过！不一会儿，我就觉得筋疲力尽了。

户外阳光明媚，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我决定改拍外景。如果小冤家们被美景吸引，我就可以趁机抓拍下完美的照片，皆大欢喜。

他们的确被吸引了。小弟以为自己是只大号垃圾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往嘴里塞着嫩草和野花，女儿们则像真空自由离子那样狂舞。我知道，此时最明智的选择是把莱卡M7物归原处，放弃捕捉完美镜头的打算。

但对我来说，今天不仅仅是拍贺卡照片那么简单，我曾经是个成绩斐然的摄影师，但半年来，为了照顾孩子，我远离了工作、同事、好友，这张贺卡照片是发给世界的证明书，证明我不仅是个成功的母亲，而且做出休长假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在心里想像着完美的照片：孩子们打扮得整齐漂亮、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眼神透出机智聪敏。我要让每个人都看到我的幸福与骄傲。

想到这里，我血压升高，斗志昂扬，打响了一场痛苦惨烈的战争。我劝说、引诱、命令、威胁，但全都没有用。

胶卷每进一格，我的绝望也加深一层。难道他们就不能按我的意图做哪怕一次吗？我彻底绝望了。上帝，请赐予我两秒钟的奇迹吧！我只要一张照片，一个能展示幸福生活的镜头。

就在这时，上帝显灵了―3个活宝同时定格，转头，微笑，人物表情、构图、光线、色彩都完美无缺。取景框里的画面是我一生中最完美的作品。我感到无比激动自豪，屏住呼吸，深深按下快门。指尖随按钮下沉，停住，……怎么没反应？没有快门关闭的轻响，没有按钮弹起的―相机里没有胶卷了！我错过了这辈子最完美的照片！

仿佛电影中的特殊效果，一切进入静音慢镜头，我缓缓放下相机，坐在午后金色的阳光里，看着小家伙们尽情感受大自然的乐趣。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奔跑、追逐、旋转、欢笑……根本不在乎衣服是否整洁，姿态是否雅观。

我陡然发现眼前的一切是多么完美。幸福根本不能用人造的机械定格，也无需用底片来证明，更不必向任何人炫耀。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捕捉幸福的摄影师，而是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