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密和绝望之间

时间:2022-08-26 07:14:43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一天,我和方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粗略做了一下准备;第二天,我以新郎的身份把方晶接到离我们两个工作的城市一百里之遥的老家,举办了婚礼;第三天,我们两个就回到城市,准备小长假过后第二天按时上班。

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之所以如此草草了事,实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和方晶的恋爱,可以说是在不合适的时间遭遇到了合适的人,毕业前夕校园里的伴侣们都在忙着执手相看泪眼忙着分手,我们两个却是一见钟情。但无奈我已经在烟台找到了工作,她也已经在青岛签订了合同,于是我们两个刚爱上就不得不分开了。

烟台和青岛理论上相距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但要想在双休日见一次面却有兵荒马乱的仓促。我们两个凑在一起谈论的主要话题就是:“是你到我这里,还是我去你那里?”

我是男生,还有研究生学历,跳起槽来应该比她容易一些,合同一到期我就马上回到了青岛。但没有想到的是,金融危机的余波竟然会如此猛烈,别看农民工都开始高薪,开始抢手了,我这样的研究生却是我能看上的公司看不上我,能看上我的公司我却看不上人家,在人才市场奔波了半年,依然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还是方晶替我下了决心:“到我们公司来吧,我要你。”她比我早进公司三年,已经是部门经理了,有一定的话语权。

我在她手下跑堂,她跟我回乡下结婚,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早在决定跟她去一个战壕里战斗时,她就先跟我声明了纪律:“咱们两个的关系,绝密,如同《潜伏》里的余则成和翠平,真相只有他们自己和克农同志才知道。”我苦笑一声,她比喻得还真有道理,只不过人家不是夫妻装夫妻,而我们俩则是夫妻装作路人甲和路人乙。

演技都是被逼出来的

潜伏的感觉并没有电视里那么有趣。好好的夫妻,在家里抬头见了还要到单位去低头见,明明可以双栖双飞的还非要一起出门分头到公司,分头下班先后回家,真的很别扭。不过也有点乐子,比如说下班前她很严肃地当众跟我说:“今天你在公司里加个班,明天一早确保把报表给我。”我就知道,晚上回家可以吃现成的了,晚饭归她做,我只负责刷碗就可以了。

我上岗第一个月,公司就通知报销一半费用,自筹一半费用,为经理层都配上车,于是她也成了有车族。不过车是她的,我还得天天去挤公交,一旦迟到了还要被她明知故问地盘问批评个不休。虽然回到家里她会乐不可支地跟我道歉。但挨批这种事,摊在谁身上谁也不可能舒服啊。

演技都是被逼出来的,作为她的卧底,我当然要做最适宜被她捏来捏去的软柿子了,挨起批来绝对先保证有一个好态度,背后再发发牢骚跟大家一起抱怨一下女魔头的严厉,让大家都觉得我是他们的自己人。

回到家里,她一边给我做按摩表示歉意,一边由我给她汇报同事们的反应,在我们两个里应外合之下,她主持的部门至少在表面上看来空前团结。

不过我们两个毕竟是新婚小夫妻,远未到左手摸右手的程度,趁着办公室里没人,也会忙里偷闲小小地亲热一下。她常常一边浅尝辄止般跟我接吻,一边悄声说你别闹事啊,注意影响。好好的夫妻成了偷偷摸摸,格外刺激。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有一天我给她送表格,趁着没人伸出咸猪手吃她的豆腐,门突然被推开了,那个莽撞的同事目瞪口呆:“哎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落荒而逃。

方晶愣了一下,说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是我当场发作,二是你去摆平他那张嘴。我说选二吧,因为第一个办法已经不现实了,要发作你早就发作了,不可能被袭了胸后两分钟才有反应。

那位同事跟我信誓旦旦:“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又宽慰我,说现在连结婚都不需要单位出证明了,两个人你孤男我寡女的,暧昧一下又关谁什么事了?再说,我要是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得罪了顶头上司可是给自己找小鞋穿啊。

我跟方晶汇报说摆平了,方晶气恼地白我一眼,说摆平你个头啊,他就是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我以后给他安排工作什么的也没有以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被批急了,我就不搭理她了:“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有时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有时候则是两个巴掌一起拍,却不敢响的。比如孩子。每一次回老家,母亲都会追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要孩子啊?”回到家里方晶也犯愁,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头啊,女人随着年龄增长生育能力自然会下降,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咱俩恐怕还真要研究着生才行呢。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很快,曾经为她所得意的我们两个的“里应外合”也渐渐露出了弊端。由于什么事情我都能通过“床头风”提前得知,而在公司里的任何事情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老婆一边,渐渐地在同事们眼里我的应声虫形象根深蒂固,甚至大老板都有意无意地跟我谈话,说有错误思想不要紧,关键是你得有自己的思想。

但是,要让我对自己的老婆有所保留,还是异乎寻常地别扭。毕竟,我们两个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嘛。

蒋里曾经背后抱怨,说方晶为了往上爬不惜踩着员工们的肩膀。这样的情报我当然义无反顾地反馈给了她,她也对蒋里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防,有意无意间对他的工作安排存在了一定的成见,两个人关系渐渐有点紧张。后来她琢磨过来了:哪个经理不是踩着员工们的肩膀呢?蒋里这么抱怨,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人也可能这么说,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有些事情其实用不着知道,不知道就造不成伤害。方晶检讨自己的工作,说我知道的事的确太多了。

但是,我怎么可能知道哪一些是她不该知道的呢?即使我知道哪些是她不该知道的,可是两个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腻歪在一起,又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我知但她不知的呢?

让人感到郁闷的是,我们两个的单身身份也给我们两个的婚姻造成了麻烦。作为一名三十出头的男性职员,我还可以有先立业再成家的理由,但是她这样年近三十的大龄女青年,又是公司的部门经理,一直坚持单身就似乎说不过去了。那一天她悄悄地跟我说,自己中午要去相个亲了。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醋意:“你这不是骑着马找驴吗?”她无奈地叹口气:“老板给介绍的,你说我有理由不去吗?”

好在只是中午忙里偷闲出去喝杯咖啡,我很大度地同意她出去相亲了。可是过了两天她又告诉我,那个人又约她晚上一起去看话剧了。我大怒:“你还真当个事干了?”她无可奈何地辩解:“问题是,我实在挑不出人家有什么毛病来。一名大我三岁、有房有车、有才有貌、彬彬有礼、忠厚老实的海龟,第一次见面谈得还没有明显的问题,我真的没有拒绝他的邀请的理由啊。”

我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是黑夜是那么暧昧可疑,我无法一个人待在家里想象话剧院里的情侣座中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情景。花高价从黄牛手里买到一张离他们很近的票,一晚上舞台上的精彩演出都没落入我的眼睛,我看到的只是那个人跟她脑袋挨近耳语,她无声地笑,他试图去抓她的手,她挣扎了几次显然最后还是半推半就落入了他的魔爪。甚至,我还看到了他试图去亲吻她,这一次她的确是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没让男人亲到自己的嘴唇,但是那个男人的嘴巴还是亲在了她的额头上。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发短信给方晶:“演出结束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最后还是方晶打破了沉默:“其实,作为两个谈恋爱的人来说,见面无非就是试探着勾勾搭搭,他做得并不算过分。”我说的确不过分,但对于一个已婚女人来说,就太过分了。方晶沉默了一阵:“他的过分是因为他的‘无知’,我的过分是因为我的欺骗。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我们两个是隐婚。”

不是天生的战士

第二天,我向方晶递交了辞职报告。方晶象征性地对我进行了挽留,我则当众表示了自己另找东家的坚定决心。我们两个知道,半年后我们将以一场婚礼结束我们的“单身”身份。

不是天生的战士,就别当余则成和翠平,我们没有那份隐忍和坚韧天天在紧张的舞台上存活。而一旦被反潜成功,我们必须面对的就是公司的质疑。特别让人绝望的是,人家翠平和余则成潜到最后弄假成真,而我们两个要是继续潜下去的话,早晚从绝密到绝望,非弄真成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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