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足千年行走的疼痛

可以穿裙子的季节，是女人最美的时间。其实这个时候也最容易让男人浮想联翩，谓之“”，这是现代的说法，在古代中国文人的嘴里叫做“看景”或者“赏花”。把女人看作景致，比作一朵鲜花，应该是中国男人的创意。

类似的浪漫发明还有很多，有的还成为过去女性的标志之一，比如小脚。

小脚，文雅的说法叫“三寸金莲”，我曾亲眼看过这样的三寸金莲，前年仙逝的95岁大妈便是一双小脚，尖尖的，小小的。这双脚，据说是大妈那一辈家族新媳妇中最漂亮的一双，她老人家到晚年仍以此为美事，一提起她的小脚就喜笑颜开。

缠足之风气到底是什么人兴起来的？一般认为是一个叫李煜的男人，起于今南京。此人为南唐后主，治国无方，却工于诗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后主这首《虞美人》，吟唱起来，至今仍令人心碎。李煜曾命后宫宠妃窅娘，用锦帛缠起自己的一双小脚，设莲花台供其起舞，赏心悦目。

在古代中国，领时尚之先的女性大概有两大类，一类是供所有男人消费的青楼女子，一类是只为一个男人提供的宫妃。李后主宫妃缠足之好传入民间后，顿成风气。此风一刮，便近千年，至民国方渐止。

缠足不过是李煜的一种另类性取向，好听一点，叫独特的审美价值观，但这种个性化的爱好一度广受古代中国男人的欢迎，“爱莲”之癖为几个朝代中国男人所共有。因为长年包裹起来，脚部严重畸形，极容易滋生细菌，散发异味，“王大妈裹脚布——又长又臭”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情。可是，偏偏有男人喜欢。名为方绚的清代名士便曾写出了一篇洋洋洒洒的《香莲品藻》，对女人的小脚大加赞赏，为它上了美谥：“纤”、“锐”、“瘦”、“弯”、“平”、“正”……共计四十个字。

考究历史，李煜并不是第一个提倡缠足的古代中国男人，在隋唐时代便有，且成时尚。隋唐女性中流行一种尖头鞋，为了适应这种尖头鞋，女人往往将脚包裹出尖头。这种时尚很可能是后来裹小脚的滥觞，至少两者间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这种尖头鞋也应该是后来“小脚鞋”的原始形状。

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名篇《上阳白发人》中，便提到当年的宫中时尚：“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小头革奚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

“革奚”字古同“鞋”，“小头革奚履”，就是尖头鞋，这种鞋与现代女性流行穿着的尖头皮鞋在结构上应该并无两样，与脚大小相当。

正是因为尖头鞋的流行，隋唐女性在脚的审美观上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连普通女性都有缠足的现象。温庭筠有诗为证，其《锦鞋赋》写道：“阑里花春，云边月新。耀粲织女之束足，宴婉嫦娥之结磷。”这里织女的“束足”，应该就是缠足了。

其时，青楼女子是最善于缠足的一个女性群体，她们往往将脚部包裹成竹笋状，以取悦男人。唐代诗人杜牧《咏袜》诗中便提到了此事：“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杜诗人是同时代文人中最为风流的一位，乃青楼中的常客，阅人无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不会这样写的。

但是，是不是唐代的缠足引发了后世的“三寸金莲”，这是大有疑问的。稍了解一点的读者应该都知道，缠成小脚非常不利于出行、劳动，而当时织女这类普通劳作女性也缠足，这就说明当时的缠足并不是后来的缠法，并没有破坏脚的正常生理结构，只是为了适应穿尖头鞋的需要而包裹了自己的脚，就如欧洲古典芭蕾舞中的演员，出于舞台演出的考虑而裹脚是一回事情。而在考古中一直没有相关的实物资料，在隋唐年代墓葬中出土的女性脚骨，没有发现因缠足而引起畸形、变异的现象，出土女鞋的尺寸也都很正常。

作为一种时尚，尖头鞋在中国出现的时间相当久远，在先秦时代便有了。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中便曾提到过尖头鞋，当年赵国郑国的前卫女性穿着一种“利屣”，这种“利屣”，就是俗话说的尖头鞋。司马迁并不喜欢这种穿着，言下之意是“赵女郑姬”这般是异性、轻浮的表现。据南朝宋人裴马因的考证，这种尖头鞋实是一种“舞屣”，由此可见，穿着尖头鞋跳舞并非欧洲人的发明，乃是古代中国女性为满足古代中国男人的某种需要而最早穿出来的。

从古代中国的时尚史来看，几乎女性所有的时尚行为都因迎合男性审美观和需要而出现。以清朝为例，在脚部时尚方面汉女可以缠足，而满清女是不被允许的。但别以为满清女性很幸福，实际上满清男人又依自己的喜好，用一只无形之手限制满清女性的自由，这便是一种很特别的“高底鞋”。读者可以从清宫戏中看到，这种高跟鞋的底部呈一个倒“凸”字，女人穿上后，和小脚一样行动不便。

尖头鞋、小脚鞋、高底鞋均已成中国女性装束的历史，但女性追求脚部时尚的风潮没有结束，代之而起的是高跟鞋。

高跟鞋是现代女性必备的鞋子，中国古已有之，并非洋货。穿着这种鞋子与缠足一样糟糕。民国时有西方学者曾作过研究，发现常穿高跟鞋，女性的足趾骨骼变形情况与古代中国女人的小脚是一样的，鞋跟越高变形越厉害，穿着越久越痛苦；而且，都无法正常行走，迈不开步子。

如果非要说出高跟鞋与小脚的区别，最明显的一点是，高跟鞋多是女性主动要求穿着的，而小脚则多是被动裹成的。事实上，中国男人在没有了小脚之后，之所以十分欣赏穿高跟鞋的女性，并非她显高显苗条，而是穿之行走时她臀部的夸张，即所谓“性感”——在男人眼里高跟鞋与小脚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现代女性甭笑话古代小脚女性的愚昧，这就是一个时代的风尚，“时尚”是也！身在其中，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