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御》对话杨牧

时间:2022-08-23 06:00:18

Q:在大西北,您从流亡、流浪,到最后的流连忘返,这样递进的人生经历与精神感悟,给您的创作带来了什么?

A:曾经的苦难,蒸馏了我的成长,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只记得那些美好。十多年的流浪生涯,使我对新疆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风景、每一棵树乃至一株草,都烂熟于心。那里几乎每一处都有我的故事。所有这些都给我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和文质的醇化和深切化,而不是那种匆匆过客的浮光掠影。

Q:王洛宾有着与您相似的经历,在那样的自然条件和人文环境中,你们都留下了不朽的杰作。是什么理念让你们有着如此的坚持?

A:我和王洛宾相识多年,在一起时总会谈起那段磨砺的岁月。他能够在流亡中汲取那片土地孕育的人文,而我也在流浪中,被西域风情慢慢浸润,漫漫渗透,最终影响自己的创作。虽然当时只有一个活下去的念头,但始终相信世界不会永远这样,自己能够将那些精神创痛化作文学创作的财富。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之间,不应该只有碰撞,更需要的是和而不同。

Q:您的自传体小说《天狼星下》和《西域流浪记》,都是建基于对自我的认知与剖析,这需要极为强大的自信。您在创作中表达的精神,是否具备传承的条件?

A:两本书实际是一本书。在写这本书之前,我总有这样一个心理,如果此生不写这样一本书,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但是,我不能仅仅把它写成一本自传,而更应该写成一本“公传”,让那些与我经历过同样岁月和有着类似经历的人,都能从书中发现自己的影子,勾起自己的回忆,并为那个黑暗年代感叹唏嘘而有所反思。我不敢说我的作品能永垂不朽,但我对历史的敬畏和忠诚、秉笔而书的精神动机,如果与民族文化的传统美德相契合,则应该在永远传承之列。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失去,唯一不能失去的,是自我。”――杨牧

Q:一个人难免面对未知与挑战,对您来讲,什么是难以失去的?A:我前半生几起几落,也几次跌进最黑暗的深谷。那时的我,仿佛只有躯壳的行尸走肉,每天都在重复劳作中度过日升月落。但在我的心底,从来不自轻自贱,趋炎附势,人云亦云。我有过太多的生活无依,所以物质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失去,唯一不能失去的,是自我。这个自我,当然指的是人的尊严、人的个性、主体意识和独立思考。一个人如果连这些底线都丢失了,这个人也就等于不存在了。

Q:精神领域的极限探求,会让人不断的成熟,但成熟究竟意味着什么?

A:我好像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最多有过“吃一堑,长一智”的体会。而这种时候常常会误以为自己成熟了,其实那恰恰说明自己还在幼稚的范畴。成熟的标志,应该是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用智慧去处理各种难题。我希望自己在创作上、在艺术上能够更练达,但不愿、甚至害怕在人生观上太过“成熟”。一枚果子,成熟的后面就是腐烂;一个人,成熟的后面常常是世故。这个世界,本来世故、势利的东西就太多,而人一旦世故了,就会对世界失去新鲜感、好奇心、求知欲,更会丢失对生活的激情。所以还是应该尽量保留一点童真、童趣好。

Q:精神有着不一样的境界,佛家所说的山水之境是一个循环的认知,如何能够在寻求的过程中定义自己与真实?

A:佛说,山水在心中;人说,“横看成岭侧成峰”。一个说的是主观世界,一个说的是客观角度。不管是循环认知也好,还是偶然认知也罢,重要的是要不断认知。而认知并非简单的认识、简单的知道,而应该是发现的同义语,尤其是心灵上发现。

德彪西说:“你不会对着每天的日出鼓掌”。在我看来,心里的山水是真山水,心里的发现才是最大的发现。如果一个人接受教条,事物总是周而复始,一成不变,令人麻木,谁还会为你鼓掌呢?

触摸极限的过程中,最不可取的是熟视无睹,如果那样的话,山水也会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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