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厂的女工

从一到十

一是从弯曲的金属片开始，

从村庄、铁矿、汽车

轮船、海港出发，丢失姓名，重新编号，站在机台边

等待处理的外形，工号，以及闪亮的银矿，金矿

她和它们都来自山间，曾经邻居，相遇在异乡的车间

二是流水线，悸动的嘶叫，疼痛在隔壁，金属断裂的

疼痛，图纸的希望，面包屑，线切割机，熟悉的汗水

塑料纸箱的欢乐与悲伤，首饰盒的精致与光亮

三是白炽灯下苍白的脸，工卡、弹簧、齿轮、卡边

冲压的冷却剂、防锈油，沉寂的加班

四是证件，

合格形状、外观打磨、3000度的炉火抽打、淬炼

冷却、热处理的加班费，炒鱿鱼的雨滴，左交右错的

身体在呼喊，

五是暂住证、健康证、未婚证、流动

人口证、操作资历证……它们排队，缄默着，压着

蛇皮口袋跟疲倦的脸，压着你在异乡的生活，也压着

光亮的银饰与灰暗的孤独，

六是铝钉、苍白的青春，

欠薪、罚款、失调的月经，感冒的病历、凋落的眼神，

大海般辽阔的乡愁、吊灯里噪音，漂在城市和流水线上的

工资单，向北的窗口是故乡，向南是未来，你的青春

随着一条向着大海的流水线去了远方，在异乡它们

是不是如同你一样，有着比大海还深的乡愁

七是方言的机器和宿舍，湖南话在四川话的上铺做梦

湖北话跟安徽话是邻居，甘肃话的机器咬掉了半截

江西话的手指，广西话的夜班，贵州话的幽暗，雨水淋湿

云南话的呓语和河南话的长裙，你河南方言像伏牛山的

植物一样在异乡生长，尽管它们在这里打磨，成为鲜亮

工业化一般的普通话，像这些饰品一样，无论它走向何处

在它的身上还刻着“made in china” 你和它们一样

故乡已潜伏在你的血液中。

八是线形的油条，块状的

方便面，菜汤里城市的形状，铜质面具，挂钩，合格单

一块五毛钱的炒米粉，辣椒酱，色素香味剂的可乐

九是伏在故事与童话中的爱情，同居的出租房，没有钥匙

的门，上铺的铁梯子，医院的消毒水，避孕药，分手的泪

腐蚀的肉体，没有根的爱情誓言，

十是回乡的车票，一道

门或者坎，洛阳纸贵或者身份来历不明的车票，挤在过道

厕所，踮着，压着，你一直想在车厢或者世界找个位置

好好活着，爱着，老去

责编 / 冷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