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倜傥非常”说人物

时间:2022-08-22 07:09:06

富贵者不可计数,而青史垂名者寥寥

刘波,博士,国家二级美术师,全国青联委员

司马迁在其著名的《报任少卿书》中曾经云: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计,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这是令索史之人猛然警醒的一句话,这句话告诉我们恒沙般无可数计的历史人群中何以有一些能青史留名而为人所称道。

富贵者不可计数,而青史垂名者寥寥。全部奥秘在于“倜傥非常”四字。披览历史,可知“倜傥非常”有种种表现:

秦嬴政,奋六世之余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统一六国,自封始皇,车同轨、书同文,以开万世,此帝王之倜傥者也;

西晋石崇,富可敌国,《世说新语》曾记载其与王凯斗富故实,令人联想今之暴发户,此石崇骄横乖戾之一面。然而石崇比之富人,多了一篇《金谷园序》流传,不仅文辞炜烨,连同那金谷园中宴饮雅集的创举都为包括王羲之在内的后来者竞相仿效。今日品读流连,我们忘记了石崇之富贵,而记住了那一份永不消逝的风雅。此富贾之倜傥者也。

他者如李后主、宋徽宗者,亡国之君,已是无可救药。以帝王之富贵而混迹文苑,以其天赋卓绝,居然开宗立派,令千秋文坛花团锦簇、粲然夺目。王国维感悟到“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之短处,亦其为词人之长处”、“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以状徽宗,亦称妥帖。只是深宫之中、妇人之手同时也养育了朱棣、乾隆,而后者则是无可争议的圣主。要之,“倜傥非常”乃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词汇,“称”于青史之人,各个因着自己的禀赋、缘分,殊不可一概而论。

身负腐刑之辱,而“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末世而文采不表”的司马迁,究竟如何隐忍苟活,终于完成煌煌《史记》?给自己的“倜傥非常”下了一个新的注脚。

羁居夔门,怅望故都的杜工部,吟咏出千古绝唱《秋兴八首》,令历代骚客望峰息心。“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曾经目睹圣上真容的一介寒儒,终身委命朝廷,幻想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没有实现人生理想的诗人,在自己的诗歌中构造出一个至精至纯的世界,无论是“路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的豪放,还是“关塞极天为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的惆怅,都是这个精神王国的粲然珠玑。

曹雪芹,一个过尽繁华的富家子,其命运本应消泯于历史的沉沙,然而一部《红楼梦》,给后世洞开满地繁华,至今不知从精神和肉体上养活了多少人。此可谓文人之倜傥者也。

一个人立身扬名,显于后世,除了神授天成的因素之外,尚有时势、因缘等外在的不可掌控的条件和助力。“天人合一”除了哲学上的深奥道理之外,还应该有“顺天理”、“尽人事”的质朴和城悫。种种逆天悖理的算计、经营大体没什么作用。

与前代相比,今天对人物的评价体系相对单一,不同岗位、不同领域人的大小轻重,往往都可以换算成某一个行政级别,或者多少身家。所以我们看到本不属于行政官员和商人的各色人等,也为了证明或实现自己而驰骛以逐。

这种“频不厌乎求索”的“竞进以贪婪”(《离骚》句),包含着“逐”的茫然和焦躁,很容易把一个人的精神掏空,没有精神支撑的任何忙活,很难“称”于后世。

更进一步讲,能不能“称”,是不需要事前构想的。心中一想“称”,已然有乖于天。“称”,说到底不过是后世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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