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的离去寂然无声

我立在豫东某县田野深处一个简易的玉米秸庵下，和从田间跑进来的四五位村民挤在一起。他们和我一样，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淋湿了一大片。

“这是老四去年看庄稼时搭的，可惜……”被同伴喊做“铁柱”的一个中年人叹息道。

老四，因在家中排行第四而得名，本名民强，乃村里一默默无闻者，木讷寡言，与世无争，低微得如同草芥，生于何年，无可考证。从几位村民口中所传递的信息知晓，他死于大年除夕，死时大约50岁。

“他死得不值……就因为4只羊。”

老四在活着时就沧桑地生活在这个朴素的小村里。这里不通什么车辆，村民到30多公里外的县城买东西只能靠在农忙时拉庄稼的机动三轮车，摇摇晃晃到10里远的小镇之后，再换乘城乡公交。据村民说，他们见到的最大的官员就是抓计划生育的副乡长。

老四当然也不会例外。他的儿媳妇刚怀上第一胎的时候，他就被那个副镇长抓起来过，理由是他儿媳妇没有办一胎准生证。3天后，老四在郑州打工的儿子回到家赶快卖了数百斤小麦、缴了1000元罚款后，那个副镇长才把老四从被村民称作“小黑屋”的地方呵斥了出来。这是老四平生到达过的最远的地方。

而这样的一个人就死在除夕之夜，就因为4只羊，他没有听到大年五更之后预示着红火生活周而复始的爆竹声。

头年夏天，老四从出嫁的女儿家牵回的一只母羊生了3只小羊羔，老四呵护有加，精心饲养。冬天即将来临时，3只小羊羔在秫秸上跳来跳去，给远离村庄的那个孤独小院平添了不少生机。

有一次，老四给人说，这3只小羊羔到快过年时再卖，差不多可以卖八九百块呢！这些钱虽然还没到手，但小羊羔咩咩的叫声，让老四在这个冬天活得相当幸福。

然而，腊月的一个上午，大祸来临。

据目击者说，看到有一辆白色面包车从村里很快地开过去时，里面塞有几只羊……随后，就听到了老四老婆的震天哭声。

老四闻讯从田里狂奔到家时，老婆早已爬到大路上，浑身是泥，泪水浇湿了冬天冰冷的土地。

村民说，报案吧！老四好不容易跑到邻村小诊所医生那里用手机拨通了110，110说：羊长得啥样？有照片没有？你是干啥吃的？自己的羊都看不住？

报过案，回到家里，本来就寡言的老四也一下子倒在了床上，粒米不进，顽强地硬撑了7天，熬到除夕夜三更之时，溘然长逝。

村民皆言，他是心碎而死。

此时，我站在他亲手搭建的秫秸庵里，聆听着有关于他的零零碎碎的故事时，我实在想送给老四这样一句话：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给你带来幸福，但你却把平生的幸福送给了整个世界――这话有些矫情了，老四不会懂的。

而此时，雨竟然愈发地大了，我想，这应该是对一个逝者最好的祭奠。透过这雨幕，我看见远处的村庄，竟模糊得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