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谦:若要养生,先别伤身

孔令谦:四大名医孔伯华嫡孙,著名中医孔少华之子。现任孔伯华养生医馆馆长。研习太极与养生之道20余年。

今日中国:您的医馆为什么叫养生医馆呢?能给“养生”下个定义吗?

孔令谦:养生与中医分不开,三分药七分养。孙仲藐写过《大医精诚》,中医不完全是看病,医患之间是一种互相尊重的关系。

所谓养生,先别伤身。《吕氏春秋》里有句话,“知生也者,不以害生,养生之谓也”。第一,医生不要去伤身;第二,自己不要去伤身。

养生,一方面是养护生命,另外一方面是养护性命,两方面都重要。所谓的长寿,也有先天与后天之说。先天是指,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受父母的先天的影响,受当时出生地理位置的影响。这个差异好比不同的木材,如榆树和松树,榆树密度大,燃烧时间久;松树有松油,燃烧时间快。人的生命也是这样,我们每个人一出生,抛开后天因素,实际寿命是一定的。我们今天做的任何“养生命”的努力,是保证你能活到那个固定的岁数,不可能延长。后天是指,保证生命达到正常的终极。养生所做的一切是延缓或者缩短你衰老的历程。

从我个人来看,养生就是生活,只不过采取一些方法来纠偏,中医有一句话叫“损有余而补不足”,中医治病也是为了做到这个。

今日中国:您怎么看待现在的中医养生热?

孔令谦:泥沙俱下。敢忽悠、胡说八道的人也有,说喝碗粥就能治肿瘤的也有。养生绝不是吃什么喝什么的问题。吃是个浅层面的行为,但更重要的是,你对中医要有了解。现在老百姓对中医并不了解,我身边有很多拥有高学历的朋友,见面往往问问我,“你们家有没有什么秘方”;我在总裁班做讲座的时候,有人还会找我要生男生女的秘方。其实没有什么秘方,中医是因人而异的。所以不论从养生方面,还是治疗方面,一定是要本之于己,结合自己的情况,这是一个原则。

老百姓真正要学的是思辨。实际上,将其中的规律告诉他们,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掌握。生活起居饮食甚至文化的选择,各方面应该注意什么,都能对号入座。

其次,中医看病要本之于社会。社会指的是生长的环境以及后天的教育,比如中医里有很多药,因为环境不一样,纯度是不一样的。

中医也好,西医也好,我认为医学的终极目标是人文医学。脱离社会、脱离人还谈什么医学。有人说中医是道家的,但我认为,它儒家文化的味道更浓重些。人做到相对简单、看得开,就会长寿些。《黄帝内经》里有句话:“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

在我看来,现在的中医大家,包括我自己,理论思想都没有创新,我们基本上是食古不扬。所谓的创新,不是照搬古人的方子,而是根据我们古书上的经文然后因人因地因时变化的一个加减,因此无论是治病还是养生,对以往的东西是要优化精炼的。

今日中国:您认为现在中医总体上没有创新?

孔令谦:基本没有创新。中药有些创新,但是是基于现代生物学之上的。举个例子,杏仁有美容的作用,于是乎很多女性购买杏仁提炼物做的化妆品。而中医的杏仁美容来源于杏有润肺的作用。在中医里,肺与皮毛相表里。天气变冷,汗毛孔闭合,人可能会咳嗽,通过杏仁润肺,来达到皮肤的通透性,从而达到美容的效果。中医寻求的是生命的功能关系,而不是把它有效成分提炼出来外用在皮肤上美容。这是在现代生物学指导下的中医药。

今日中国:现代人对养生的“快餐式”心理,会不会对中医产生某种程度的误读?

孔令谦:从两方面可以理解。一个实际上是道理不分,道是道,理是理。韩愈说,“由是而之焉之谓道”,从这走到那叫“道”,必须有人行为,因此一个人有一个道。可以说某大夫医道高超,医术高超,而不能说他医理高超。我们小时候上学,说树上有10只鸟,用枪打了一只,还剩几只,大家都知道没有了。为什么没了,因为有人的行为参与,如果纯粹用数理来说的话,将它完全抽象化,那打了1只鸟,就还剩9只鸟。这就是道跟理的区别。

但是现在的养生,道理不分,将某一人之道,演化成理。比如说我打高尔夫球,把糖尿病治好了,于是写了一本书,《打高尔夫治好了我的糖尿病》。要是全国的糖尿病患者都跟着学的话,可能一半会被赶尽杀绝了。适合我的未必适合你。不能将个人的经验放之四海皆准。

再比如说,电视上不管这个,说藕汁能降血压,于是乎全喝藕汁。但是血压高有阴虚阳亢型和肝阳上亢型,两种的治疗方法截然不同。

台湾学者吴清忠写了一篇文章,说敲胆经能治百病,全国人民现在都在敲。理论上是说,气血通畅人就能不生病,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经络同时也是疾病传达的通道,所以不要随便碰。传播健康信息不能只说好的方面,而不告知可能带来的危害。

养生能延缓衰老,或者尽可能防止一些疾病。但是想要治病,就很困难。在女性病中,囊肿也好,肌瘤也好,往往在没有形成的时候,在医院查不出来,查出来以后就晚了,这个时候用中药调理,能减缓症状,但是想通过两服药消除,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消除,也是有原则的,首先是变小,另外可能要吃个三个月乃至半年的药,不可能两副药就消除。老百姓现在就是不理解,认为吃什么就能治肿瘤,所以在养生方面还是有不少误区的。

在养生方面,我个人认为还是应该秉承纯中医的理论、纯中医的客观。什么叫纯中医,就是因人、因地、因时而异。在养生上,也要因人、因地、因时而养。根据每个人的症状,包括最近的情绪变化、工作压力,及时地去调整,不是说给一个方法就一成不变。

今日中国:现在固元膏一类的秘方很流行,您怎么看?

孔令谦:固元膏主要是润肺的,什么病都没有吃它干嘛?像这个日子,我觉得可以用梨子煮点水喝;要想再增加点效果可以放些橙皮、萝卜煮水喝。但任何东西都有禁忌症,因为萝卜是下气的,腹泻、经期肯定不能吃。

可是做电视节目的时候,说的话容易被掐头去尾,说秋天吃什么,萝卜、橘皮加点梨煮,后边什么情况下能吃、什么情况下不能吃,可能就被去掉了。现在我在电视上做讲座,凡是药物一概不提。食物即便吃坏了,没有大问题;但是如果是药物,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不能吃,有严格的界限,被掐头去尾以后,就容易出问题了。

今日中国:现在大家更看重中医养生,是为什么?

孔令谦:简单便宜,有疗效。但我发现有一些人是盲目的。我这里来过一些年轻的白领女性,我问“你哪不舒服”,她说没什么不舒服,就想吃点药调调。还有一些人在电视上看到一些怪招就去学。这些人都是盲目的。

今日中国:对中医的前景怎么看?

孔令谦:我个人看现在中医很危。今年七月,我们在中国人民大学开“中医文化的传承”论坛,有位专家提出,我们现在做的东西这么有限,举办这个论坛有什么意义。我的回答是,中国到现在为止,没有一部中医药法,所做的努力效果有限我知道,但是就想通过有限的作为,达到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