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学明――另辟蹊径的家族叙事

家族叙事,是中国文学最广泛的书写内容、最普遍的书写形式和最宝贵的书写经验。以往的家族叙事,大都是一种宏大的叙事,都有开阔的气象,而龚桂华的《寒秋之洗手》和《苦窑》则绕开了宏大、开阔,走向了细部和小处。这是一种具有风险的探索。因为,家族叙事,是中国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家族叙事所表达的家族记忆和家族经验,往往是中国记忆和中国经验。家事和国事的唇齿相依、紧密相连,会比普通的家族叙事更厚重、更深刻、更具有史诗气质。龚桂华的这几部小说却没有走前人已经成功的路,而是撇开了家族叙事中我们常见的宏大背景或者主题,另辟蹊径,直接奔向了家族家事。

虽然《寒秋之洗手》和《苦窑》两本书的内容提要介绍这两部小说是描写几个家族为了争夺农村统治权也就是中国的基层政权而相互残酷争斗的,但我更愿意看成是几个家族在世俗烟火中的物欲博弈,是家长里短的世代摩擦和世袭仇恨的刀光剑影。两部作品的基调都是苍凉和苦涩的。三个家族和几代人的世袭冤仇,使作品弥漫着残酷和痛心。作为刽子手世家的秦家,想金盆洗手,不再杀人,却最终未能洗手,依然杀人。黄老太太想相逢一笑泯恩仇,却依然逃不脱冤冤相报的厄运。动荡的高尚坪依然是几代寒秋,一座苦窑。在一次又一次的残酷争斗里,龚桂华解剖了物欲下的人的劣根性。作品节奏很快,情节很紧,一幅一幅,一波一波,环环相扣,步步相接。同时,也充满了浓郁的桂北风情。桂北的山川地貌,桂北的风土人情,在残酷的争斗中,平添了几分温情。

我更喜欢《苦窑》这部作品。《苦窑》虽然也没有把家族叙事上升到国家叙事这个高度去,但却上升到了人性的高度。为了结束秦、黄两家无休止的世袭争斗和残杀,黄家元武娶进了秦家的哑巴女儿四俩为媳妇。在得知四俩是石女,不能生育,秦家是为了让黄家断子绝孙的阴谋后,黄家依然没有抛弃四俩,而是依然一如既往地善待四俩、想方设法地救治四俩,从而让四俩获得了新生。黄家一家对四俩的救治,不仅仅是对一个弱女子的救治,而且是黄家在历经岁月磨难后对人性的救赎,是人性从恶到善的回归。这部作品跳出了家族恩怨的小圈子,不但揭示了人性的暗度,更开掘了人性的亮度,使得主题丰沛,境界高远,气象宏阔,思想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