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活编织成一首歌

星期天是外公生日，我们一家坐着车，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小山村。

山村的景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清新而美丽。郁郁青青的山，并没有因为秋冬的到来而显得憔悴，小桥流水，鸟叫虫鸣，还有朴实的农民走过山间的小路，唱着那不知名的歌谣。微笑在我的嘴角一点一点漾开，闭上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远离城市的喧嚣，整个人，都变得畅快起来。

来到老房子里，舅舅、阿姨前前后后忙碌着，为外公准备着寿宴。风吹过那破旧的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我注意到窗边有一个精美的竹篮，里面放着许多糕点。我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这是个多么漂亮的竹篮呀!小巧精美的做工，玲珑可爱的式样，完全不同于城市问那粗糙的水果篮，手感十分光滑细腻。

外公走过来，笑着对我说：“丫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篮子吧?”

我点点头，带点疑惑地问：“在哪里买的?我也想带一个回家。”

“是村口二瘸子他媳妇编的，这年头，心灵手巧的人越来越少喽……”

我央着外公，让他带我去见见那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到二瘸子家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很久没宥见过这么破旧的房子了。在城里，这一定属于危房，然后会被画上一个大大的“拆”字。真是不敢想象，这里面竟然还能住人。

我走了进去，房子里充斥着木头腐烂的味道，让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巫在矮椅子上，旁边放满了竹藤，她的手上下翻飞着，正在编织着一个半成的篮子。

“你是来买竹篮的吧?”她先开了口，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停下手头的活。她的声音略带点沙哑，听起来不是特别舒服。

“是啊，你编的竹篮真漂亮。”我由衷地赞叹。

“我编竹篮，已经十多年了，一直靠它吃饭，编多了，也就越来越好看了。”她抬起头，声音里带了一点小小的自豪。

我挪进了几步，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并不怎么难看的一张脸，只是打上了太多岁月的痕迹，弯弯的眉毛，有点塌的鼻子，不怎么红润的嘴唇，眼角有了很多皱纹。只是那双眼睛，像特别清澈的黑宝石，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清秀的女人吧，

我的心里纳闷起来，她怎么会嫁给二瘸子呢?

二瘸子在我小的时候便摔坏了腿，走路特别难看。一瘸一拐。前几年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他还没有结婚，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篮子多少钱一个?”我问她。

“六块钱。”

她的答案让我感到吃惊，这么精美的竹篮子，放到城市的精品店，至少可以卖几十块钱吧。我心中为她的质朴而感动。

“那你一天可以卖几个篮子?”

“不多，生意好的时候大概有一两个。不过现在人都喜欢用塑料袋，方便。”她的声音带了一丝愁苦。

“那我明天要回城里，你能编好吗?”

“可以的。”

我突然找不到话题了，只好沉默起来。我有点佩服这个坚强的女人了。

回到外公家，我把心里的疑惑向外公吐了出来：“外公，那个编篮子的阿姨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瘸子呀?”

“她眼睛瞎了，只有二瘸子愿意娶她。只可惜了她哟。那么秀气的姑娘竟然看不见……”外公摸出他的老烟杆，点了火，吧嗒吧嗒抽两口，又絮絮叨叨地说：“这姑娘原本有好手艺，要到城里去的，可生了一场怪病，醒来竟然看不见了。嫁给二瘸子后，也就一直在编篮子。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差，都是邻居看她可怜，有时买几个……”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山间的风突然变得有些冷，冬天，真的要来了。所有的景色，都暗淡了些。我抬起头看天空，万里无云。我又想起了女人的眼睛，也是如此纯净。

四

第二天我去二瘸子家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门边等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便把放在身旁的篮子拿在了手里。

我走过去，对她说：“谢谢你，真漂亮呀。”

她淡淡地笑了，把篮子递给我。我把二十元纸币和一个硬币塞到她手里，说：“喏，这是六块钱。”

我准备走的时候，二瘸子从房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牵着他媳妇的手进了屋。坐进了汽车，摇下车窗，看着破旧的老房子，握着手里留着她余温的篮子，我的心情很复杂，酸甜苦辣皆俱。

正当汽车发动的时候，二瘸子突然走出来了，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姑娘，篮子是六块钱一个，你多给了十五块，”说着就往我手里塞了十五块钱，

我向他笑笑，说：“可能是我没看仔细吧，把二十块钱当成了五块，真谢谢你呀。”待他进了屋，我低下头，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我在一瞬间觉得，在这对夫妇面前，我的同情心无比廉价。

他们没有什么值得我可怜的，在我生活在喧嚣的城市时，他们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守着他们的质朴，守着他们的纯真，一点一点地。把简单清贫的生活，编织成了最动人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