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下故意伤害罪的女囚心路: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时间:2022-08-19 02:06:29

2008年3月8日是陈桂华在监狱里度过的第9个妇女节。陈桂华早就忘了这个节日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这个节日对她本就毫无意味。只是,这一次,这一天,面对记者她开始冷静地讲述自己的过去,那些她因为过度逃避以至于自己都以为遗忘了的事。

完美女人

1964年,陈桂华出生于四川巴中关公乡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虽然是农村家庭,陈桂华的父母却知书识礼,对孩子的家教严格正直。陈桂华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在那个时候靠自己的勤学苦读考上大学的,一路打拼,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幸福。陈桂华也不输于哥哥姐姐,上学成绩一流,考上当时农村非常紧俏的师范学校,踏上讲坛,做了一名光荣的数学教师。

一家四个孩子,个个都有出息,而且各自的小家庭都美满幸福,陈桂华的父母引来了无数的赞誉,陈家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乡亲们的尊重和敬仰。为此,陈桂华的父母感到特别自豪。在这个家庭长大的陈桂华,也养成了对自己一丝不苟的性格,万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最完美,不允许哪怕一点点的瑕疵。陈桂华的努力没有白费,她获得了周围几乎所有人的尊重,她是学校的骨干教师,还长得非常漂亮,品行涵养都是一流。

教书两年后,陈桂华和白杨经过自由恋爱结婚。白杨也是陈桂华任职学校的一名数学教师,才华和学识都没得说,也长得风度翩翩,气宇轩昂。陈桂华和丈夫的感情非常好,丈夫在外面有应酬,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因为他觉得妻子是自己的骄傲,也是自己的主心骨,没有妻子,他总感觉不那么踏实。晚上睡觉,丈夫从不愿意一个人先睡,总是要等她来到身边,才能安然入睡。夫妻俩的感情好得让人嫉妒。结婚不久,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小家伙长得特别聪明漂亮,人见人爱。到1998年,丈夫已经荣升为他们学校的校长,女儿也12岁,上小学六年级,成绩很优秀,一家人的日子和和美美,陈桂华真想不出自己的生活还缺啥。

沉默的火山口

但是,也许正是应了那句乐极生悲的话,陈桂华的生活就从1998年开始,失去了往日绚烂的色彩。

1998年年初,学校刚开学不久,陈桂华就听到有些同事有意无意说出的关于丈夫的一些风言风语。大意是白杨跟校外的一个女人有染,那个女人是个无业人员,比陈桂华小1岁,丈夫是军人,长年不在家。当陈桂华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的时候,根本就置之不理,她不相信丈夫是那种人,她对自己和丈夫的感情有足够的信心。尽管陈桂华不理这些闲言碎语,但是,流言还是越来越多。陈桂华就减少出门,减少和同事们的接触,不给他们传播流言的机会。她没有去质问丈夫,或者旁敲侧击弄个究竟,她觉得这些行为对她和丈夫都是亵渎。

直到有一天,陈桂华被她的同事同时也是好朋友的玉拉到了一边。玉对她说:“刚才有个女人让我给你带话,让你跟白杨离婚。她说现在她才是白杨的最爱,你要是知趣的话,就自己主动跟白杨离婚。”

陈桂华就像被雷击中一样,木木地、呆呆地望着玉,嘴唇哆嗦着,什么也没有说。

玉说:“我帮这个女人带话,不是要帮她来伤害你。我是要让你明白,那些风言风语你可以不听,但是,你和白杨之间确实出了问题,你必须面对,你要跟白杨一起去解决问题!”

陈桂华还是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得吓人,半晌才说出了一句:“我要回家了!”留下玉目瞪口呆。

那天陈桂华迷迷瞪瞪回到家里的时候,白杨在家,但她拒绝去看他的脸,她怕想到那一张脸在她的怀里亲过,但也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亲过。她不声不响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白杨不安地看着她,问她话,她也不理。收拾完东西,陈桂华就连夜离开了家。

第二天,陈桂华就到了县城。她开始找工作。别人怕工作累,她却越累的活越抢着干。用这种超级的劳累和忙碌去驱赶思绪,让自己不去想丈夫,想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在人前,她依然是那样光鲜、漂亮,说话掷地有声,办事井井有条。

白杨知道陈桂华出走的原因后,给她打电话。白杨吞吞吐吐地想跟她解释关于他和第三者的事,但是,陈桂华根本就拒绝正面谈这个问题。白杨无语,只能挂断电话。

陈桂华是出色的,只两个月就在城里由打工到做生意,做得有模有样。自己安顿下来后,陈桂华就把女儿转到身边上学。女儿对爸爸妈妈的关系变化很茫然。但是,陈桂华拒绝向女儿提起关于她父亲的任何话题。

事实上,陈桂华几乎向所有人封锁了自己,她的心里无疑是苦的,但是,她不向任何人说,包括她的母亲和兄弟姊妹。一旦有关心她的人要跟她谈这个问题,她就把话题岔开。 “但是,也可能是逃避现实吧。”陈桂华回忆起来说,“似乎只要自己不去谈不去碰,那个伤口就不存在,就不会痛。”

丈夫不断打电话求陈桂华回去,请求她的原谅。但是,她就是不理。丈夫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告诉你,那是一次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出去打牌,那个女人也在场。打完牌,大家就去喝酒,那天大家都喝得很多,我是被人送回家的。令我意外的是,早上,我醒来时,这个女人居然光溜溜地睡在我的身边。后来,那个女人就经常来找我,我也是一时糊涂,觉得这对男人来说没什么。没想到,对你伤害那么大!我请你原谅。你要是实在不能原谅,我愿意接受惩罚,我们离婚,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陈桂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完全压抑了自己,一场风暴就藏在她的心里,就像一个沉默的火山口。她以为自己能够把这场风暴摁住,随着自己进城而带走,但是,事情的走向并不朝她想的那样发展。

令人忧伤的爆发

1998年底,离开家已经差不多一年了,陈桂华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样子,毕竟那还是她的家,她打算回家看看。

下午,坐汽车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陈桂华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突突的,好像很不安似的。这是自己的家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也许是离家太久了吧。也可能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丈夫面对面。

陈桂华刚刚歇下来,白杨就回来了。看见妻子回来,白杨很高兴,说他刚主持完会议,晚上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但是,没有五分钟,那个女人接踵而至。尽管,陈桂华一直拒绝去想这个女人,去猜测她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真实而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这个女人一出现就暴怒异常,似乎陈桂华倒是她家庭的闯入者。一看这个女人在自己家里,那动作,那神情,陈桂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么久以来,白杨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女人,她进驻自己的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切足以证明丈夫的感情是多么的轻浮和虚假,陈桂华的心凉到了冰点。

更让陈桂华无法接受的是,这个女人一进门就对她大吼:“你不是走了吗?你那么有个性,那么能干,干吗还回来呢?回来求男人要你吗?”陈桂华像念经一样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我是一个有教养的,受过教育的人,我不能跟这个卑贱的女人争吵。”但是,已经容不得她念叨了,那个女人竟然抓起锁铁门的大锁朝陈桂华打来,马上,陈桂华的额头就鲜血长流。剧痛和受辱感让陈桂华这个长期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两个女人打成一团,白杨抓哪一个都不是。

此时此刻,陈桂华对白杨的愤怒如果能化成火的话,一定足以把他烧成灰。她对白杨太失望,太失望。是他让自己受这个女人的侮辱,是她让自己沦落到被第三者驱赶的地步……这种失望一瞬间让陈桂华感到万念俱灰,一种强烈的毁灭感占据了她的心。毁灭、毁灭,让一切都统统见鬼去吧!陈桂华冲进厕所,那里有一瓶用来洗厕所的浓硫酸,她举起硫酸没有朝第三者泼去,却泼向了自己的丈夫白杨――这个曾给她极大幸福,现在又给她带来极大伤害的男人。

一场争斗终于在白杨的痛苦挣扎中停下来了。鲜血、尖叫、怒吼,充斥了整个场面,陈桂华一下子傻了,她的脸上也溅满了硫酸,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就那样傻呆呆地看着丈夫被医院接走。这是一个噩梦吧?怎么这一切看起来那么不真实,平时杀鸡都不敢看的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凶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包括那个对她肆意的第三者,但是,她却真真实实地伤害了自己的丈夫。

丈夫捂着脸在地上打滚,满脸满手的鲜血,那就是陈桂华最后看见的丈夫的样子,那一幕太惨烈,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拒绝去想所有与白杨有关的事。还是后来在法庭上,她才知道,白杨脸上深度烧伤,面容完全被毁,双目失明。他已经没有办法工作,退了职,赋闲在家。陈桂华也在厮打中被硫酸溅到脸上,满脸留下了可怕的伤痕。

白杨被陈桂华用硫酸烧伤后,他进了医院,她则进了看守所。

迟来的清醒:我们都错了

1999年春,陈桂华被法院判处无期徒刑。现在成都女子监狱服刑。

到2008年3月,陈桂华已经服刑9年,因为表现出色,她的刑期也得到改判,由无期徒刑改为有期徒刑17年,她还将在监狱里度过8个春秋。

下面是记者和陈桂华的一席对话。

记:想过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只是很后悔,当时,我要是不回家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谁,我是一名教师,我的学识,我的修养,让我不可能去做出任何伤害人的行为。那是冲动,我根本无法预见,也无法控制。

记:当初发现丈夫有外遇后,你为什么一直拒绝去面对这个问题?这跟后来造成你极大的冲动有关吗?

陈:是的。我拒绝去面对这个问题,表面上看,我表现得很坚强,也不让人看见我流泪,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婚姻出了问题。事实上,我是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并不是成功的女人,我的婚姻是失败的。我没有找白杨谈这个问题,也没有找第三者大吵大闹,原因都是这个,我怕承认失败。不承认,不等于就不失败,所以,我的心里其实是非常痛苦的,我强行压制了这些痛苦,那个女人上我家里打我的时候,以前压抑的愤怒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记:知道白杨现在的状况吗?如果再见面,你想对他说什么?

陈:我从来没想过他,我们也没再见过面。入狱后,他还多次给我打电话,亲人来看我的时候捎话给我,询问我的情况,希望我能好好改造,说他不恨我。他说,全都因为他没有处理好这个事情,一开始他就不该感情出轨,他低估了这个事情对我的伤害。结果,他成了一个废人,我成了囚徒,好好的家庭,一下子就被彻底毁了――我们都受到了严酷的惩罚。入狱后,我努力不去想他,不去想过去。在我的坚持下,我们离了婚。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死了。

记:女儿的情况怎么样呢?她跟谁生活在一起?

陈:女儿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我和他爸爸出事后,她就住在外婆家,由我的姐姐照顾。女儿是我唯一的骄傲,很懂事,经常给我写信,她说:“妈妈,虽然你犯了错,但你还是我最爱最敬佩的人。在你们没有出事前,我过的是公主一样的生活,一转眼,我就变成了没爹没妈的孩子,我不恨你,但是,我真的好难过,好痛心,我们曾经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

记:女儿对他爸爸怎么看?你入狱后,他们相处得好吗?

陈:我们出事后,女儿就跟他爸爸再也没有了联系,她对他爸爸也是太失望了……

陈桂华在讲到女儿的时候,一直没有流泪的她流泪了。当年出事的时候,她34岁,白杨35岁,女儿12岁,都是黄金般的年龄。出事后,白杨和陈桂华都知道自己错了,白杨说自己不该放纵感情,陈桂华说不该一味地逃避压抑自己,导致怒火的井喷。只是,他们的清醒太迟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文中除陈桂华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责编/昕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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