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剪纸:从小雅到大雅

在太行山北端，恒山东麓，坐落着一个人杰地灵的县城——山西广灵，这里流传着一个关于广灵剪纸起源的美丽传说。周成王小时候和弟弟叔虞玩游戏，他拿一片梧桐叶剪成玉圭形，说：“这个圭给你，封你为唐国诸侯。”叔虞没想到周成王长大后仍记得儿时的承诺，当真把他封为唐国的王，唐国就是今日的山西。不管“桐叶封弟”是否真有其事，但在广灵人心中，剪纸是他们表达情感的重要载体。

顾盼生辉的眼眸，细细密密的睫毛，微微上扬的唇角，性感蓬松的秀发，一张栩栩如生的蔡琴肖像，是台湾民歌天后蔡琴今年9月在她的大同演唱会现场收到的礼物。当她得知那是广灵剪纸作品时，不由得惊呼：“天啊，太不可思议了！”

引发大明星惊叹的这幅肖像出自剪纸艺人张栋之手，他是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广灵剪纸代表性传承人，创作这幅作品他使用了广灵剪纸艺术家们共同研发的一种新手法——新写实多层剪纸。

小剪纸与大明星

广灵剪纸俗称“窗花”，由民间刺绣工艺演变而来，形成于明代，在清朝道光年间趋于成熟。其后，经不断改进，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于2008年入选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传名录。

和一般剪纸工艺相比，广灵剪纸显得格外考究，从设计定稿、出小样、熏样、整理用纸、浸湿、阴干、踏样、刻制、点染，到装修、装帧、包装，一共要15道工序。其中，点染是最独特的一道工艺，需要用毛笔蘸上混合了酒精的颜料，在剪好的花样上染色。由于广灵剪纸博取南北剪纸之长，剪出来的作品线条既粗犷明快又纤细柔美。

传统剪纸中，平面化单层剪纸居多，广灵剪纸新写实流派是借用现代电子技术设计的多层剪纸。设计者先借助数码相机实录客体，由电脑拼构分层、分色，最后手工刻制、染色、多层映衬套版。“这种方法依然沿用了广灵剪纸传统的手工技艺，只是借用了高科技设计，这样做出来的作品画面更立体，更逼真，更有意境，人们更愿意接受。”张栋说。

“几乎每次大同有名人来，我们都会制作一幅剪纸作品送给他（她），以传达大同人对名人的仰慕。”谈及送给蔡琴的礼物，张栋说。

2011年6月，《快乐中国行》节目来到大同，在节目高潮阶段，广灵剪纸艺术家李闽带着他的作品上台为董卿变了一个魔术。他先拿出10张零散的剪纸，然后一张一张地套放到一起，加到第四层的时候，他让董卿猜剪的是什么，董卿摇头，一直到第七层的时候，她看出了门道，但不敢确定，一直到第十层，一张惟妙惟肖董卿肖像展现在她面前，她兴奋地欢呼：“啊！我看出来了！”她激动的情绪感染了观众，观众也集体为广灵剪纸的神奇魔术欢呼。最后，她激动难平地和观众分享：“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神奇的剪纸。”节目播出后，贴吧、论坛、微博等互动网络平台涌起了一股对广灵剪纸进行大讨论的热潮。网友们纷纷表示“广灵剪纸太给力了！”

国外名人收到广灵剪纸礼物次数也不少。2009年11月，奥巴马就收到一幅广灵剪纸肖像画。在他之后美国国防部长盖茨和联合国三位重要领导人潘基文、纳赛尔和乔德哈瑞也收到类似的礼物。

创作国内外名人肖像，然后借助高曝光率场合送给名人本人，借用名人的影响力充分展示广灵剪纸的创新流派——新写实剪纸的魅力，这是广灵剪纸最常用的推广方法之一。而像《快乐中国行》这种受众面极广的场合，他们除了单纯送礼，还现场表演工艺，通过主持人、表演者和现场观众的合力来感染受众。

“广灵剪纸再美，也需要一个好的载体来表现，更需要有效的推广，名人效应目前看来是效果最好的。”李闽这样评价这种推广方式。

除了在名人效应上做功课，张栋还利用瓷器、包包、服饰等媒介来推广剪纸。2012年5月，张栋开发的100套24头的“ 中国广灵剪纸瓷”，在深圳文博会上开展的第一天即被抢购一空，并签下86万元的订单。

新面目 新产业

千百年来，广灵剪纸都以窗花的形式散存于民间，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它们的身影。但是现在，广灵县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剪纸艺人，剪纸作品也是随处可见，代表性企业广灵剪纸产业园近些年来发展成绩斐然。

产业园由张氏广灵剪纸家族第四代传人张多堂创办，建成于2011年，位于广灵县城城东，占地56亩。站在园区门口，看到一栋栋分布有序、青砖青瓦的晋式建筑，瞬间能觉察到浓郁的晋味。

据张多堂介绍，目前产业园区内设有中国广灵剪纸艺术博物馆、大同市广灵剪纸职业培训学校、广灵剪纸文化艺术研究中心、广灵剪纸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是集教学、研究、设计、生产、印刷、包装、剪纸产品展销、剪纸文化体验、旅游观光等于一体的特色文化体验园。

走进园区敞亮的剪纸车间，那里正有20多名剪纸工人正在低头专心作业。他们面前是一块长长的蜡板，上面铺着厚厚的多层白色宣纸，最上一层是用墨笔描绘的花样，他们沿着花样的线条一刀一刀地向下刻。为什么他们手上的工具是刻刀，不是剪刀？张老先生解释道：“用剪刀一次最多能剪十几层，用刻刀一次最多能刻八十层。从明朝末期开始，民间和宫廷对广灵剪纸的需求增多，供不应求时，工具就由剪刀改良成刻刀了。”细看那刻刀，每个工人旁边大大小小摆了十几个。“别看他们样子差不多，但是刻制不同部位要用不同型号和厚度的刀。”张多堂介绍道。

正在说话间，一位工人的牡丹图刻制完工，只见她轻轻地取下固定纸张的线，用小镊子慢慢地把作品一张一张地揭开，然后拿着小剪刀把连角一一剪开、把毛边细细地修剪掉。她动作轻巧熟练，表情严肃专注，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剪纸，而是稀世珍宝。

又随着牡丹图来到点染车间，车间进门的那位阿姨正在调色，一会儿工夫在她的手边就出现了十多种鲜艳的色彩，而她面前只有五种颜色的颜料。

“这些颜料中已经加入了酒精，这样色彩就能充分向下渗透，达到染上面一层而染下面数层的效果，并且可以做到深色在浅色之上或者不同色块互不感染，在酒精作用下达到自然洇染效果。而阴刻的线，在染色中自然成为中断色彩的洇化界限。在我们广灵剪纸中，最有特色的一道工序是点染，一幅作品可点染30余种颜色，可以达到绘画和剪纸双重的效果。”阿姨停下手里的活，细细地讲解道。

为什么一个普通工人对工艺如此熟稔，张多堂说，他们都是经过产业园的学校专门培训上岗的。因为工人出自工业园本身，管理起来也相对容易。

除开自己培养工人，产业园还采取串珠式经营模式，以公司为主线，把零散的剪纸艺人“串”起来。公司负责市场开发、接收定单、新产品开发、设计样稿和提出工艺技术要求，然后再分发给每个艺人按要求独立完成，再由公司统一验收把关，合格的产品才能进入市场。

“公司就像一个经纪人，为每个艺人创造一个平台，艺人只管制作。这样分工明确，各司其责，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形成了良性的“产、供、销”一体化的产业链。”张多堂形象地总结自己的经营思路。

由于管理得当，产业园去年年产值达到4000万元，其中出口占500多万元。 而产品品种也由最初的十几种增加到五千多种，如工艺品、挂历、贺年卡、邀请函、收藏品、国礼、户外剪纸、现代化套色剪纸等畅销品。

艺术家和企业家的和弦

在广灵，大大小小的剪纸企业中，蕙花民间文化艺术发展公司也当属成功典范。他们的成功是农民企业家王增荣和剪纸艺术家李闽合作的成果。王增荣善经营，他负责管投资、市场；李闽善设计，他管设计创作团队。

李闽原为河北蔚县剪纸艺术家。早在2006年，蔚县剪纸即入选第一批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传名录，比广灵剪纸还要早两年。多年以来，蔚县的剪纸遍布那里的乡村和城市，各种小规模的剪纸售卖点也是星罗密布。然而，正是这种过度分散的经营方式阻碍了蔚县剪纸的发展和创新。李闽身在其中，剪纸艺术生涯举步维艰，一直到遇见来自山西广灵的王增荣，他的际遇开始改变。王增荣早年间在内蒙古做过广灵剪纸的生意，懂得一些门道，再加上他一直想把剪纸做大，做一个集旅游产业为一体的企业。王增荣开阔的经营思路吸引着李闽，他不顾家乡人给他扣上“叛徒”的帽子，来到山西广灵惠花村，和王增荣一起做起了广灵剪纸。数年过去，蕙花民间文化艺术发展公司成为广灵剪纸另一个代表性企业。

而广灵剪纸在蕙花的良好发展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强大的资金支持。除剪纸自身的经营所得，还有多家村办企业的资金注入。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王增荣即带领村民发展畜牧业，为伊利牛奶提供奶源；后又建立朔州最大文化用店；2002年，利用蕙花村自然风光优势，建立5000余亩水神堂湿地公园，成为 “山西省十大旅游名村名镇之一。旅游环境的建设同时促进了剪纸的销售。

现在的惠花发展势头依然迅猛。但是据知情人透露，现在李闽已经离开了惠花，自己开起来剪纸工作室，并独立经营自己的剪纸产业。

给力的传承

良好的宣传策略和得当的经营管理模式，让广灵剪纸在全国诸多剪纸流派中，成为发展的龙头。而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传承工作，在广灵开展得如火如荼。

广灵县蕉山乡是广灵剪纸的发源地。为传承剪纸艺术，广灵县将剪纸列入了当地三所初中、职校的必修课，把传统手工技艺纳入中学教育必修课程体系，在全国教育界尚属首次。

当地有名的剪纸艺人王兴利在蕉山中学执教剪纸已经十多年， “开设剪纸课，对孩子们来说，既传承中国传统文化，又是艺术熏陶和培养。有的同学升入高中后，剪纸成了他们的业余爱好和特长；而有的没能考上高中，就接着进行专门的剪纸培训，将它做成自己的事业。”王兴利说。而学生李海媛表示并没有想过是否以剪纸为业。“随着自己的心情裁剪点染，做出一幅独一无二的作品，我最享受这种惊喜！”她说。

王兴利的父亲和哥哥王兴才也是当地的剪纸好手，王家第三代传承人王缘意大学报读美术专业学习剪纸设计，现已学成归来。王兴才近期还将出版一本奥运冠军人物剪纸图谱，以传播广灵剪纸新技艺。

张栋是广灵剪纸张氏家族第五代传人，他从八岁起就已经掌握了广灵剪纸的全部技艺，现在主要帮助父亲张多堂管理销售团队。“现在，我们已经不说这是张家剪纸还是李家剪纸，广灵剪纸不只属于我们广灵，它应该属于中国，属于世界！”张栋说。

据张多堂介绍，长期以来，剪纸艺术品都被视为不登大雅之堂之作，而今，广灵剪纸经过华丽变身，已经走上世界各大艺术殿堂。可是，有一个现实不容忽视——广灵剪纸市场混乱。往往艺术家们花几年时间研发的新产品一上市就被仿冒，而仿冒的产品做工粗糙、质量低劣、价格低廉，非常影响广灵剪纸的市场秩序和品牌形象。他希望政府等有关部门能一起参与到广灵剪纸的市场整治工作来，好为这一项宝贵遗产提供一个有序的发展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