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栽薯 第12期

有一个领导，进去了，又出来了。进去了是指领导被了。出来了，也不一定表示领导就没问题，而是一时之间还没查清楚。领导出来后暂时没安排工作，闲着。领导无事可做，会经常到抚河边走走。领导通常是吃完早饭的时候往河边去，慢慢走着去。路上有人认得领导，他们跟领导打着招呼说：“张市长上班呀?”领导不要上班，但领导不能告诉人家他不要上班，领导通常点点头，然后走开去。河边也不是太远，七、八分钟就到了。这时候虽然是上班时间，但河边还是有很多人，是那些在河滩上开荒种菜的人。领导看见河滩上开出很多地，地里栽着薯栽着芋头和萝卜，也栽着茄子辣椒。这些在地里忙着的人当然也看见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河边走着，他们等领导走近了，会跟领导笑一笑，又笑一笑。领导心事重重，但这时领导也会笑一笑，又笑一笑。有一次笑过，领导还问着那些人说：“你们在这河滩上栽菜，不会被水淹了吗?”

有人回答：“除非涨大水，不然，一般的水淹不到。”

后来，那些在河滩上栽菜的人也知道领导姓张，是市里一个副市长。再见着领导，河边那些人反而不睬领导了。见了，没见一样。但等领导走过，他们会说：“听说这张市长不是个好官?”

有人接嘴说：“听说他进去了，不知为什么又出来了。”

又有人接嘴说：“听说他很贪，什么都敢要，敢拿。”

还有人接嘴说：“不但敢拿，拿了还不帮人办事。”

领导没听到人家说他，但感觉得出人家对他的不友好。但领导没有计较这些，他仍会到河边去，在河边走着看着。

尽管河边的人不怎么理领导，但领导天天来，也就慢慢跟河边的人有些熟了，一天就有一个人问着领导说：“你怎么老喜欢到这河边来呀?”

领导没回答人家，只反问了人家一句，领导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对方摇头。

领导说：“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和你们一样，也在这儿开块地，栽些东西。”

没人相信领导说的话，有人说：“你是当过官的，你跟我们一样，怎么可能呢?”

但领导这回是说真的，有一天，领导真拿了锄头，在河边开起地来。认识领导的人便大惑不解了。都说：“你这是折腾啥呢?”

领导说：“活动活动筋骨，锻炼锻炼身体呗。”

领导是农村出来的。开荒种菜是一把好手。一块地，很快被领导开了出来。这块地，领导后来栽了红薯。此后，领导经常都在地里忙着，浇浇水，施施肥。河边那些种菜的人，看见领导跟他们一样，就跟领导亲近了些。他们见领导来了，会很热情地打招呼说：“来啦!”领导回一声说：“来啦。”又有人说：“你这回像个农民了。”领导说：“那就好。”领导看样子做过农活，不久就把一块地侍弄得青青翠翠的，有人见了，就说：“你这薯栽得很不错，看样子你是行家里手?”

领导说：“那当然，我是从农村出来的。”

领导有时候没来，那些人就会帮领导浇浇水。同样，有时候领导在自己地里忙完了，领导也会到别人地里看看，帮着浇些水什么的。

转眼，好几个月过去，就到秋天了。到了秋天，领导栽的薯就长成了。这天，领导把薯挖了。领导栽的薯确实好看，那些薯一个个红红的，不大不小，十分讨人喜欢。很多人围着看，都说：“这薯栽得真好。”

领导自己也很满意，领导说：“是不错，看着都舒服。”

领导说着话时，忽然就听到警车响了，领导脸忽然白了，领导看着警车开来，呆呆地。

警车真是冲领导来的，他们要带走领导。领导当然得跟他们走，但走之前，领导请求他们多给自己几分钟。那时候很多人围着看。领导看着他们，然后把挖出的红薯一个一个往他们手里塞，领导说：“我栽的薯，你们尝尝吧。”

又说：“其实。我真想以后跟你们一样，只在这儿栽栽薯，可是，以后没机会了。”

领导说着时，眨一眨眼，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