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在拉萨河边的一抹阳光

时间:2022-09-26 05:12:38

照在拉萨河边的一抹阳光

那年深秋,因为对拉萨河的眷恋,我辞职了。这一次我决定挣脱这座钢筋凝土筑就的牢笼,给疲惫的身体和心灵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轻装远行:一车,一人,一包,足矣。五年来无数次的期盼与等待,五年来无数次的激动雀跃与故作平静,终于在这一次化作远方的背影。这一次注定是艰辛与疯狂。

骑行川藏线西出天府成都,过甘孜州,沿317国道前行,翻雀儿山,经昌都进藏。车在海拔4000米的增减中颠簸,人在坚持与放弃的意念中徘徊。两次刻骨铭心的生死经历,让我看透了生命的脆弱。当泪水顺着那泼打在脸上的雨水慢慢滑落的时候;当早已冻的麻木的双手在颠簸的陡下坡中忍痛死死捏住刹车;当落石从头顶飞过,当闪电从头皮划过……我忍住泪水心里回响起一个坚定的信念,活着就要继续战斗!

行至甘孜县,已大致能够体会到骑行旅途中的艰辛滋味,从数学意义上来讲我这次的行程将近完成三分之一,但我清楚知道剩下的路程才是真正意义上对身体和意志考验的关键:多变的气候与身体的高原反应随时都会给这次旅行画上句点。但无论如何,总得亲眼见一面曾在我梦中萦绕了许久的雀儿山吧,我想。

甘孜县城到雀儿山口还有一百多公里烂路,多年的骑行经验分明清楚地告诉我,这一百多公里的烂路将消耗掉我近乎一半的体力。此刻白昼尚早,为了能保留充足的体能翻过雀儿山,同时也为明天征服雀儿山赢得足够的时间,我特意往上赶了几十公里烂路。太阳落山后原本就罕见人迹的盘山路显得更加清冷,再往上走十公里就出现了已经开始出现许多冰冻路面,出于安全考虑,我决定就近找个地方歇息一宿。漆黑的夜空旷野无比,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自行车链条滚动的吱吱声响,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到了一处,我下意识停下来,在一片漆黑中搜索一个能让我感到安全和温暖的地方,很显然的是,目光所至竟然没有一处灯光。正在沮丧之际,忽然瞥见前方路上有一处光点在向我移动,一种期盼与满足感油然而生。这光点离我越来越近,我才清楚看到,原来是一辆拉木料的三轮车。司机是一位藏族同胞,四十岁左右模样。见独自在夜风中把着自行车的疲惫样子,他把车停靠在我身边,操着一口藏族口音,从他的手势比划和面部表情,他大概是想问我要不要搭他的车一起返回县城。我冲他笑笑,示意他我还要继续往前走。我问他前面有没有人家可以投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只见他用手指着山脚下的一个方向,大概想告诉我那里有人家可以供我借宿。我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除了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漆黑。我对他笑了笑,双手合十以示感谢。就这样,告别了藏民司机之后,我又拖着疲软的身体继续在夜空下缓慢骑行,坚信,他不会欺骗我一颗真诚的心。

车继续在黑暗中凹凸的路面上跳来跳去,屁股实在是受罪,相比于身体的苦楚,更觉得难熬的是心理上源于未知世界的恐慌。在穿过一段峡谷后,终于见到了灯光。进了一个院子,里面住着两户人家,一句汉语都不会说,我尽力用肢体语言配合面部表情试图向他们说明我借宿的本意。终于,有人领会了我是要找地方睡觉的意思,将我领到家中。

这户人家与普通藏民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屋子的门都是厚重的轨道木门,跟窗户一样的构造。房间里面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特殊房间,有佛像,鼓等等,应该是宗教仪式的用途。

借着幽暗的灯光,我看清楚这户人家有四个人,这里虽然是四川境内甘孜州地界,却没人会说汉语。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主人叫贡布(音译),大儿子十一岁,出家做喇嘛了,女儿六岁,准备明年上学。大概是很少见到陌生人的缘故,刚开始两个孩子看到我都很紧张,显得格外胆怯。我便解开背包将临行前准备好的糖果取出几颗分给他们,两个小家伙还有点害羞不敢接,随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先后接下了我递过去的糖果愉快地吃起来,距离也逐渐离我不那么远了。大人们大致觉得我还是友善的,于是也很友好地凑过来跟我聊天。虽然我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但语言只是外化的表达方式,彼此心的距离近了,也便可以通过彼此的眼睛读懂对方的意思。贡布一家是牧民,家境算不错的,此刻,两个孩子也大概跟我熟悉了,不再拘谨,而是放松地嬉耍起来,小女儿还硬要拉着我一起跳舞。就在我跟孩子们快乐地玩耍之际,贡布将一盘风干的耗牛肉递给我。出于对主人家的尊重,我没有拒绝,而是跟贡布一起坐下,挑起一块硕大的牛肉干嚼了起来。这是藏区特有的耗牛肉,经过腌制风干后,外表颜色深,很干,里面的牛肉却新鲜无比,大概是表面牛肉经过风干后,锁住了里面牛肉的鲜味,柔嫩中还带有一丝血迹,口感非常好。我一口气连着吃了好几块,直到饱意十足方才罢休,牙床也嚼得有些隐隐疼痛。

此时,夜已渐深,女主人打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放到我面前,我感激地合拢双手给她回礼,洗罢,我站起身走到门口,将盆中洗脚水往外一倒,刚才还冒着热气的水一碰到地面就已冻结成冰。看到这情景,我赶紧用衣角擦干鼻涕,以防鼻子被冻住。回到屋里的时候,女主人已经抱来了三条棉被,我知道在这冰天雪地的藏区,在这朴素善良的藏族同胞家中,今晚我可以暖暖地睡上一觉。

次日清晨,肌肉还想沉睡,梦想已然清醒。一想到将要一览雀儿山顶壮丽的风光,我就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贡布走到窗前叫醒我的时候,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扒开窗帘时候,一缕阳光一下子打在我身上,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闭上眼睛,任这温和的阳光在我身上和游走,昨日的疲惫一时消失带劲,只觉得浑身再次充满了力量。洗漱之后,贡布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和糌粑。一顿饱餐之后,贡布就要骑着摩托车上山放耗牛了,简单的告别仪式后,我就朝着下一站雀儿山进发了。

此刻将近上午十点,由于山太高的缘故,太阳才刚刚挣脱群山包围漏进山谷,不过只是一点点,大部分陡峭的地方还是阴的。离山口四十公里,差不多二十公里沿溪流缓上,二十公里盘山陡坡。 因为路烂,速度慢了许多,快两点时才走十几公里,如果不能在日落前一小时登到垭口,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的。这时我停在路边吃东西,一辆奥拓停了下来,后来聊天得知他叫索朗,为了今天顺利翻山,我上了车。到达山下的木材检查站时刚三点,搭车为我节省了半小时,正是这半小时让我得以在日落的最后一刻站在垭口。搭车的这一段路不好走,沙石路容易滑,本来十二公里的时速在这烂路上只能走到八公里。到了木材检查站,开始实行交通管制,今天天气好,所以上山的车基本都放行了,这里往上是陡峭的盘山险路,路都是在山壁上凿出来的。往上的路没有的沙石,一部分路段积雪融化浸湿了路面,一部分还是冰层,多亏大货车的防滑链把冰面打满了孔以至于不那么滑。在一个叫六道班木材检查站的地方,有一块张福林烈士碑,张福林是河南扶沟人,1951年参加修筑康藏公路。在海拔5000多米雀儿山施工地段,不顾高山严寒、缺氧和身体严重贫血,坚持带领全班学习爆破技术,连续作业,提高标准工效二十五倍,节约大量炸药,加速了工程进度。12月10日在检查炸药室时,遇塌方,身负重伤,抢救无效,以身殉职。为了纪念这位汉族同胞对藏区所做的贡献,当地人树立了这块烈士纪念碑。

天黑时候我已在夺色达村享受着夜晚的静谧,稍作休息后,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心满意足地写下“雀儿山”三个字。二十天后,拉萨已在脚下。当望见金光闪闪的拉萨河那一刻,我沉默,眼泪不禁流了下来。拉萨河,曾在心中呼唤了多次的拉萨河,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面前,映着阳光徐徐流淌。我掏出小本,想记录下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我p轻闭上双眼,任这一缕阳光暖遍全身。那一刻,心,也是暖暖的。

(作者单位:大学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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