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安然”

只有11名雇员、年营业额150万美元的一家小型私人公司―美国伊利诺斯州标准电力公司，2001年12月3日表示有意以每股不到1美元的价格收购于12月2日宣布破产的安然公司大部分股票。

没有人嘲笑这家“小土豆”公司的不自量力，因为安然已不再辉煌，过去的一切成就―在标准普尔500家公司排名第7，2000年高达千亿美元的营业额和近10亿美元的盈利，全球雇员2万名，传统能源业与互联网结合的“天王巨星”，华尔街数千家基金必备的股票“宠儿”……都随着安然破产而烟消云散。安然的股价已经从2000年8月间的90美元高峰跌到现在的0.25美元，“安然”注定了不再“安然无恙”。

曾经“安然”

“安然”曾是美国政府鼓吹废黜能源管制和自由市场调节的成功典型，它原本是一家传统能源公司，在1999年德州首先取消能源管制后，开始了电力和天然气的跨州网上交易，公司盈利由此突飞猛进。于是，在更多利润的诱惑下，“安然”进入了风险更高的期货交易市场，建立了高科技交易系统“安然在线”。

其后，安然相继投资造纸业、金属冶炼、互联网容量交易、海外能源开发、巴西电力输送、从巴西到玻利维亚的天然气管道、印度发电厂、英国自来水、欧洲煤炭、以及许多其它项目。安然高层还创造了一套现在被叫做“创造性财务工具”的办法，从而蒙蔽投资人或回避股东们提出的疑问，不断创造优良业绩的神话。

另外，据一家专门监督大公司的民间网站披露，布什总统在州长和总统的竞选中，曾经两次接受过来自“安然”总额超过100万美元的赞助。作为回报，1999年，州长布什废止了德州的能源管制，使“安然”如鱼得水，逐渐发展壮大起来，最终走出德州，雄踞世界能源交易之首。安然高层不仅是布什的朋友，而且也和领袖有热线往来，对美国政治和政策的变动有高度敏锐的嗅觉。1977～2000年期间，“安然”在华盛顿的“院外活动”中已经花费了上千万美元，它不仅是“经济动物”，而且几乎成了“政治动物”。

于是，表面的安然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等各方面的优良条件。1998～2000年期间，能源市场形势大好，公司经营也步入正常，公司营业额成倍膨胀。表面的成功又进一步被肤浅的华尔街基金经理和主流媒体大肆渲染，其中高盛首席分析师，艾比・柯恩女士，就对投资人建议：“安然”股票值得买入。能源和基础设施板块，这是股票市场里风险最低的板块，“安然”是从这块无恙大陆上崛起的“网络之星”。于是，广大投资人开始疯狂购买安然股票，其中包括安然的两万名员工。

从“安然”到“愕然”

在这种繁荣景象下，“安然”突然破产，不仅让投资人困惑，也让工作在“安然”心脏地带的员工们困惑。为什么公司垮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原来打算并购“安然”的德州能源大户“动力能源公司（Dynergy）”董事局主席兼总裁华生先生最近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说：“对安然公司的经营状况，投资人一直有疑问。它的股价从去年8月上窜到90美元水平，到今天几乎一钱不值，我们的疑问始终不断。可是每当安然高层遇到外界的疑问时，他们总能抛出一些我们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把问题回避过去。”

动力能源公司在11月初，即“安然”的财务困难于10月下旬暴露以后，曾经表示愿意支付100亿美元并购和承担“安然”所欠巨额债务，并且预先支付了15亿美元的保证金。其后两星期内，动力能源的噩梦便随着“安然”事件的起伏而连绵不绝了。“安然”高层像挤牙膏那样一点一点地披露“黑洞”内部的真相。外界先是获知“安然”出现了一大堆失败的投资项目，然后又获知“安然”在其资产负债表中隐瞒了将近5亿美元的债务，以及将大笔资产转移到了“安然”的伙伴公司帐下。最后，如果真的是“最后”的话，获知“安然”在过去4年里谎报接近6亿美元的公司盈利。正是这最后一条消息给了“安然”投资人的信心以致命打击，对“安然”的信任彻底消失了，股价从5美元水平迅速跌至不到1美元，而且都是大机构在超量抛售最后一点“安然”存货。“一旦所有的人都对你丧失信心，你不会再度获得这一信任。投资人和客户开始怀疑一切你做过和说过的，”华生先生如是说。

11月18日，动力能源公司宣布停止并购安然，银行和财团拒绝进一步贷款，全世界都放弃了救援，债权人破门而入。12月2日，安然申请破产保护。

集体诉讼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法官接受安然的“破产保护”申请，那将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商业破产案。而在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破产案中，受害最深的，自然是安然的两万名员工。

祸，起于10月16日，公司宣布2001年第三季度“突然”从上一年度10亿美元的盈利转为严重亏损6.18亿美元，其后发生的一连串“利空”事件让“安然”股价从90美元水平狂泻到5美元水平。让员工们深感气愤的是，由于公司迟迟不准员工们“亡羊补牢”――把退休基金内部的本公司股票转换为其它股票，一直拖延到11月30日，两天之后就要宣布破产了，安然公司才指令允许员工把本公司股票在401（k）内部转换为其它股票。“我急忙去查看我的401（k）的余额，发现只剩下46.01美元。我的另一位同事在‘安然’工作了近20年，她的401（k）储蓄余额仅剩下102美元。他们（指公司高层经理们）这是在犯罪呀！”这是“安然”雇员凯瑟琳・萨勒诺（KathleenSalerno）通过新闻记者向美国公众发出的沉重呼吁。

2000年底，“安然”全体员工的401（k）基金总额达到了21亿美元，在这些资金当中，占总额的60%被用来购买“安然”股票。

这么多的安然员工，为什么这么“死心眼”，非要把退休后赖以生存的全部储蓄都吊在“安然”这棵树上呢？是的，“安然”破产以后，人们觉得安然员工的投资简直有些“荒唐”。其主要原因在于，“安然”公司明文规定：员工在401（k）里每购买1美元本公司股票，公司就免费配送相等的1美元安然股票。不投资本公司股票，就意味着放弃相应的来自公司的“礼品”，如此激励下，谁愿意放弃今日和明日之星的“安然”公司股票呢？

12月6日，安然的小股东不愿意继续遭受高层经理们的愚弄，在安然宣布破产的第5天，呈交诉状，对安然高层提出“集体”。

挑战美国信用

根据这一指控，全球最大的会计事务所“安达信”卷入了安然破产案，涉嫌“制假账”。12月12日，安达信会计事务所首席执行官贝拉迪诺（JosephBerardino）在国会作证，否认了串通“安然”炮制假帐的指控，并认为“安然”破产案调查的关键环节应当是“安然对安达信会计事务所隐瞒了重要信息。”在现行法律下，贝拉迪诺指出，安达信没有权利强迫安然披露那些原本应当披露给公众的公司信息，这也不符合美国的会计制度和规范。可是，公众明白，如果公司法和会计制度不能保护投资人的利益，这些法律和规范就应当加以修正。这也是美国国会和证券交易委员会目前努力的关键所在。

12月13日，形势突变，“安然”高层对公众披露：安达信会计事务所不仅承担了安然账目的“外部审计”而且也承担了安然的“内部会计”制作。联邦证券交易委员会前任首席会计师特纳（LynnTurner）对《华盛顿邮报》记者说：“内外兼顾的结果，你会丧失了互相监督的机制，同时也丧失了独立的、旨在防止营私舞弊的审计职能。”

虽然安达信会计事务所的作法并不犯法，但安达信将难以对公众解释清楚它与安然高层没有串通炮制假账。公众对这样的审计将不再表示信任，于是，他们将坚持要听到全部故事――这些故事将通过下列案件披露出来：（1）安然控告动力能源单方面取消并购协议，导致安然破产，诉状要求动力能源赔偿安然100亿美元的毁约损害。（2）动力能源对安然提出诉讼，要求法院立即发出冻结令，并要求拥有安然仅剩的最有价值的16500英里长的北方天然气管道作为对动力能源已经交付的15亿美元定金的补偿。（3）安然员工和小股东集体安然高层经理人员营私舞弊。到这篇文章截稿时，安达信会计事务所仍未出面澄清上面提出的疑问。

安然事件毋庸置疑证明，美国资本市场高度发达赖以维系的信用制度同样不尽完善，但可贵的是美国一系列处理信用危机的办法；回顾国内的“银广夏”事件，安然的故事或许值得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