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旅行

至少5年前，我还认为30岁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如果那时候自己一无所有，必定活得抬不起头，你起码要向自己的阶层证明点什么：实力、财力或者智力。

不幸的是，5年过后，这个日子日益临近，我依然一无所获。甚至你在25岁后，很容易感到对城市的厌烦，无论上海还是北京，商城永远做着一样的促销，路人的面容从来都疲惫不堪，马路上时时刻刻都堵得满满当当。每天早上，你都需要喝一杯浓缩咖啡，才能一拳打醒自己。每个人都在表演着自己，一个成功人士、一个幸福的爱人，或者一个满足的母亲，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表情从来都是那么麻木，我们长时间地沉默，然后为了一件庸俗不堪的事情哈哈大笑。这种场景下，你甚至不容许责问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去年拿了一本护照，忽然发现自己真是可笑，临近30，还没独自出国旅行。而旅行开始成了一种蛊惑我的力量。早有人提出，18世纪以来，人类的同情和了解不再源自于社群活动，而是来自于人们的漂泊经验。在与同类的相处中，我们已经习惯于自私自利、冷漠无情。你在城市收获不到该有的温暖，于是出发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个刚刚抵达生活的旅行者，新的地方有新的人种、新的交通习惯、新的人文习俗，一切都能让人从头再来。

在一个本该收获的秋天，我出发了。我母亲在身后询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结婚？”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希望你进入一种体制，但你自己根本没有信心贸贸然闯入一座围城，经营一个家庭，这一切都像无底深渊，让人根本没有探脚下去的勇气。

3个月，从拉萨到尼泊尔到印度，再到埃及、肯尼亚。上海刮来第一阵寒流时，我站在广袤无边的撒哈拉沙漠上，皮肤被真正炙热的日光照耀，感受到那种真实的疼痛，远处有阿拉伯人牵着骆驼走过，想到福楼拜关于埃及的狂想：啊，东方，东方热辣的太阳，东方澄碧的蓝天，东方金色的光塔，还有那跋涉在沙漠之上的骆驼商旅……

到达目的地之前，必然有一连串披荆斩棘的考验。如何转机，如何买一张经济实惠的机票，如何搞到一张异国签证。尼泊尔的奸商欺骗你，明明6500卢比的机票，他狡诈地让你多付500。在印度被不知名昆虫叮咬，全身起100个疙瘩。在凌晨的开罗机场跟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看着他一路用100码速度驶向城市，感慨速度的同时庆幸自己已经买了保险。拖着行李来回找酒店，终于找到一间性价比最上乘的。经过一段措手不及的准备期后，忽然对旅行开始感到得心应手，不再为异国糟糕的食物叹气，甚至可以学人用手指进餐，也不再抱怨天气，小雨中欣赏隆美尔沙滩，有着一种英雄主义的落魄美。

一个已经30出头的朋友说，旅行对他唯一的障碍是，无法忍受途中的孤独感。在地中海边，我跟一个沉默的当地女人一同看海，在我们的孤独充盈整个海滩时，她的同伴来了，他们说说笑笑高兴地走了。我看着孤独的同党消失，虽然沮丧，但再看地中海，已经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间的硕大平台。那句话说得没错，孤独通往精神的两极，要么是绝望，要么是无边的自由。你所在的城市永远挤挤攘攘，人们习惯两点一线，去离家最近的超市、最熟悉的餐馆、折扣最厉害的商场，渐渐丧失了探索的能力，只觉得每个地方都大同小异。忽然将你放置在一个与众不同的空旷空间，会忽然发现，原来真正的自己是这样。你不是某老师、某经理、某某亲爱的，你不过就是自己。

经过一趟漫长的旅行，人并没有任何看得见的变化，但站在原来的坐标，已经不再茫然不知所措，你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这是一条不归路，路上风景壮丽，河川秀美，最重要的是，没有什么再能打败你。

是去实现你的理想，还是破碎你的梦想？

让自己前行，可能只需要给自己一个问题。

（摘自《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