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鉴:一个旅游局长的山水观

时间:2022-08-16 05:03:24

李韶鉴:一个旅游局长的山水观

从四川阿坝州大熊猫旅游集团公司负责人到九寨沟县副县长;从黔东北铜仁市旅游局长到黔西南州旅游局副局长。菏泽人李韶鉴的职业生涯和人生轨迹犹如一张深入大西南的旅行地图。

他是中国大西南迤逦山河的见证者,也是“贩卖者”。西部地区怎么开发旅游业?大量同质化的旅游景区中,黔西南如何保持自己的特质?在山河开发和环境保护面前又存在着怎样的文明悖论?近日,本刊记者就此对李韶鉴进行了专访。

从九寨沟到黔西南:一个贫穷“贩卖者”

硕大的旅行背包、简便的夹克衫上些许风尘、孤身一人乘火车来到济南,李韶鉴这位旅游官员颇有几分“徐霞客”的意味,少了几分“干部气息”。

出生于鲁西南鄄城县的李韶鉴,1993年毕业于郑州大学中文系,随后到高校担任辅导员,几年后考取四川大学研究生。

“读大学、读研究生、分配工作,就像一个数学公式。自贫瘠之地孕育出的每一颗小树的每一个枝桠,似乎都朝着固定方向。”李韶鉴这样形容自己人生的青年阶段,这样的常规经历,是那个时代农家子弟的常规选择。

命运的改变在2002年,时任四川省阿坝州委督查室副主任的李韶鉴,因一篇关于九寨沟旅游经验和新加坡模式比较的文章,学术性的认知和创新型的思维受到相关领导重视,文人化旅游思维得到认可。这一年11月,李韶鉴被任命为九寨沟县分管旅游工作的副县长。

王勃以其少年才名捧红一个滕王阁,坡因一首“大江东去”使赤壁千古留名。文人之于山水有另一番见解。任职初期,李韶鉴先在九寨沟的旅游开发地图上标出两个坐标:地理坐标,心理坐标。

九寨沟的成名,有人喜其山河迤逦,有人爱其风貌地理,有人乐其人心古朴,有人好其自由散漫。李韶鉴则认为:“心理上的九寨沟在,地理上的九寨沟就在。人心变了,地理风貌也都会为之改变。内心的这座山在,九寨沟就永远在。”

在九寨沟开发中,经济发展和原生态破坏始终是相互矛盾的命题。李韶鉴和同事曾多次追踪不同国籍的旅游人群就旅游心理进行分析调查,“国内游客大多是到景点拍照留念,做电缆车观光;国外游客则倾向于探险和感受。”在旅游现代化开发和地理原貌的保存上,成为一个两难问题。

2006年,九寨沟景区一名藏民演员蒲巴甲因参加上海东方卫视《加油好男儿》一炮而红,旅游对当地原住民生态的改变也成为李韶鉴重点关注的话题。

“景区内的藏民文化是一大特色,但他们的生存状态多数贫穷。我曾多次在改变贫穷还是保持原貌间挣扎。”李韶鉴告诉本刊记者,2006年针对这一问题,他和联合国一位官员彻夜讨论,最后这位官员告诉他:“犹如旅游,多为自己的体验,他们的贫穷或改变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只要他们本身安乐于自己的状态,刻意的人为改变都是多余的。”

2011年,李韶鉴的一篇调研文章《灵山对话秀水:九寨沟与梵净山对比研究》引起贵州铜仁方面的关注。2012年,李韶鉴作为人才被贵州引进,历任铜仁市和黔西南州旅游局长。“九寨沟的问题就是贵州的问题。落后和原生态是它的价值,而这种贫穷价值和旅游开发怎么平衡成为大问题。”

山水是一个角度,山水也是一座“围城”

在济南的一天行程中,本刊记者陪同李韶鉴前往植物园。见到家乡的牡丹,李韶鉴拍照;见到门口的松柏枝桠,李韶鉴拍照。为拍一朵罕见的白牡丹,身体几乎俯跌到地上。翻出手机相册,也尽是各地的山水风景。

李韶鉴感慨,如我们这般已然不知自己故乡何在的进城一代,何来田园故土可归隐?九寨沟、梵净山或者鲁西南到最后不过都只是一个寄托。“济南的牡丹和菏泽的牡丹本质上并无不同,只是人赋予其意义的不同。旅游也是。”

2008年5月12日,任职四川省九寨沟风景名胜区管理局党委委员、阿坝州卧龙大熊猫旅游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党总支书记的李韶鉴正在办公室拨打电话,安排下午的检查工作。“忽然房子剧烈摇动,手里的电话便飞了出去。”李韶鉴眼看着施工工地的吊车如同玩具一样被甩飞,大地裂缝,脑子里最先冒出的是“我要死了。我还没有在墙根下晒过太阳便死了。”

感性和理智并存的双重性格这一刻在李韶鉴身上毕露无遗:“感慨完我就分析,跳楼会死,跑下楼状况不明,还是躲在桌子下静待发展、观察变化。”

震动稍小后的李韶鉴顺利下楼求生。眼看着九寨沟一带沧海桑田,堰塞湖平地变成六个。对旅游对山河和世界甚至生命的看法也因之改变。

“花儿不是为人开,蝶儿不是为人舞,鸟儿不是为人唱,它们和我们一样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风景永远在那里,关键只在于人心里看到多少风景。”震后九寨沟的风景重建了,可是地震的心理恐慌并未修复,直到2012年游客人数方恢复到2008年的水准。“旅游更多是心理体验。”

旅行的意义:生命体验与精神原乡

铜仁地处黔东北,毗邻湖南凤凰,甚至铜仁机场就叫做“铜仁凤凰机场”。在这里,李韶鉴结合九寨沟管理局的经验,起草了《梵净山旅游景区管委会筹建方案》。目前,梵净山管委会已逐步走入正常运转,整合涉及到了江口、印江、松桃三县以及梵净山保护区的旅游资源开发。梵净山旅游投资公司也已组建起来,行使其企业化运作的职能。

2013年,黔西南州委、州政府决定打造“一城三景”和“万峰林旅游改革试验区”,取得了铜仁市委的人才支援。李韶鉴又“流浪”到了黔西南。

“我这些年做旅游开发,不过就是把我看到的大自然搬运、宣传到更多人眼前,每个人在其中得到的意义全部来自自己与内心的对话。”李韶鉴在贵州地区的旅游开发上还是着重生命体验的提供。闲暇阅读和思考成为这种旅游思路的持续动力。近年,一本《可持续发展与多元社会和谐:新加坡经验》费尽李韶鉴的心血,被袁岳先生誉为是“近来看到的关于新加坡研究最好的一本”。

李韶鉴介绍,目前黔西南地区已经着手组建小型航空公司,实现点对点航空旅游线路。“山水都是求仁得仁。我们提供的不是黔西南的风景,是精神的去处。习惯于在大城市拥挤中窄窄弱弱地呼吸着生活,花说花,鸟说鸟,只见远山未见空,再多山水也是惘然。”

黔西南的旅游开发中,梵净山是一个亮点。“那里是佛教圣地,是弥勒道场。”虽然佛教旅游、文化旅游层出不穷,甚至为了发展旅游经济造山造佛的运动也不为鲜见,但李韶鉴认为,“山水只是一种形式。最好的山水便是提供给人一个对生命认知的角度。”

会亲躬南台湾的田园,去看望陈冠学先生,想必他在政治的漩涡中想有清明的个人天空,所以他会懂得梵净山或者五台山上的圣山、佛境。“若换做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清明心境的人,佛本就无,到哪里求都是无。”

李韶鉴给本刊记者举了一个例子:梵净山山势险阻,沿途有轿夫抬旅客上山。“人道主义者觉得这是压榨和不平等,实用主义者则认为这是双方需求。”现代文明下寻找净土本来就是悖论,净土越来越少,每个人看到的风景也截然不同。

针对目前越来越多的同质化、人造化景区,李韶鉴认为:“山水也是一座围城。山水可能依旧在,只是周围加上了墙。”从九寨沟到黔西南,变得其实不多,心灵有多远,旅途就有多远;有心灵土壤的人在山间田地间会感同身受,听从召唤;心一直被围困着的人,哪里都是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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