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古镇沉睡在长江里的“千年盐都”

时间:2022-08-16 03:05:26

云安古镇沉睡在长江里的“千年盐都”

两千多年前,汉高祖刘邦的大将樊哙在云安射猎,追逐一只白兔时,竟发现了一口盐泉,于是刘邦命当地隐士扶嘉掘井汲卤煮盐,从此拉开了云安汲卤煮盐的历史帷幕。今天,这里的一大部分已随着三峡工程蓄水沉入了水中,只有少部分珍贵的建筑被整体地搬进云阳新城保存了下来。虽然云安古镇从地理上消失了,但在所有热爱这片土地的人心中,云安永远存在。

白兔指路,汉王煮盐论雄

云安镇,位于重庆东部的“长江上游第一县”云阳县内,距县城37公里。这里曾经有过一座依山傍水、古朴悠深的古镇——云安古镇。想象中,顺着蜿蜒曲折的街巷,徜徉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宛如走进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古色古香的阁楼、绿树掩映的民居、漆色斑驳的店门、悠闲漫步的老人、追逐嬉笑的孩童……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和,让人恍如隔世。那古朴苍老而今风骨犹存的陕西牮楼,那两三座高耸的烟囱,那傲然横空的亚洲第一斜张桥和万古奔流吟唱的汤溪水,都在夕阳里昭示着古镇曾有的繁华和辉煌。

这里曾是称雄巴蜀、名闻遐迩的古盐都,涌流着世界最古老的盐泉。云安汲卤煮盐,以“白兔井”的诞生为标志。公元前206年,汉王刘邦为招收巴、蜀人定“三秦”,率樊哙由东乡(今宣汉县)入朐忍县(今云阳)募兵招贤。樊哙在云安射猎,见一白兔,逐而射之,白兔负伤逃入草丛。樊哙拨草寻觅,发现石缝中有一股盐泉缓缓流出。刘邦与隐士嘉相遇洞口,嘉劝刘邦早定三秦大业,高祖知嘉志在扶翼,赐嘉姓扶,令扶嘉掘井汲卤煮盐。扶嘉使民在涌出地表的自然盐泉周围,用土石围筑成井口,向下挖掘,直到卤水涌出,建成了云安第一口卤井——白兔井,从此拉开了云安汲卤煮盐的历史帷幕。扶嘉去世后,其女依嘱顺卤脉增掘九口盐井,井盐产量逐步扩大。此后,人们陆续开凿数百盐井,最多时达185口。据考古发掘发现,云安盐井不下500口,整个古镇就坐落在废井之上。许多井在使用若干年后,或因卤水改道,或因卤水变淡,或因山洪浸灌而被废弃。只有白兔井历经二千多年而卤水丰溢,直到1987年,盐厂使用万县高峰浓卤后才寿终正寝。白兔井为云安盐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白兔井也是中国最古老、使用寿命最长、保存最完好的大口径浅井,在我国的盐业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具有很高的历史研究价值。

因盐而兴,云安盐史三千年

食盐是维持人类生存的基本物质。在古代,食盐既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又是税赋的主要来源,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牢牢地抱着这棵摇钱大树,尽享其福。云安盐场从汉高祖亲临的那一天起,就被卷入朝代兴衰更迭的历史漩涡,政兴则盐兴,政亡则盐息。盐业和古镇相辅相存,荣辱与共,古镇的历史,就是一部用盐水和汗水书写的历史。

早在汉朝,朝廷就在朐忍设巴郡唯一的盐官,从此,县城因盐由万户驿(旧县坪)迁至汤口(今云阳镇),云安制盐就已初具规模,成为当时三峡地区的最大产业。唐朝初期,这里已经形成街市,当时仅有百来户人家,灶户十余家,盐号十余户,规模虽很小,但也是峡江地区之罕见。贞元元年(785),朝廷在此设盐监,云安产盐量在长江沿线跃居首位,人口随之增长,古镇日渐繁荣。安史之乱的发生,导致大量人口迁往长江三峡地区,朝廷采取限定海盐销售区域,提高井盐价格的政策,复苏井盐生产。此间,大诗人杜甫寓居云安,目睹汤溪河畔运盐船队穿梭如织的繁忙景象,写下了“寒径市上山烟碧,日满楼前江雾黄。负盐出井此溪女,打鼓划船何郡郎”的优美诗句。盐业的兴旺,由此可见一斑。五代十国至宋朝,古镇云安的盐业持续增长。明初,朝廷继续施行积极的盐政,云安盐产量持续增长,到1488年后的弘治年间,年产盐1249吨,较宋时增长两倍。到了清朝顺治初年,湖南零陵人周为霖流落云安定居下来,投资恢复井盐生产,开创了外地人来云投资盐业的先河。顺治十七年后,朝廷进一步放宽政策,鼓励外籍人来云安开井煮盐。“购卤股者,胜于买田,以责息速且厚也”,盐利丰厚,炙手可热。一时间,古镇人声鼎沸,商贾云集,开发热潮一浪高过一浪。来自江西、湖北、湖南、陕西等地商户先后落户云安。他们有的凿井置灶,有的购卤煮盐,有的经营柴薪燃煤,有的经营食盐销售……“辘轳喧万井,烟火杂千家”、“无室不成烟,无民不樵薪”,正是当时云安盐厂热闹场面的真实写照。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军曾两次空袭云安,使得云安盐业严重毁损,但随着战局的变动,人口南迁,当年许许多多的“下江人”为躲避战乱涌入古镇,大量人口的聚集,使受到创伤的盐业很快恢复元气,从而带动古镇各行各业的迅猛发展。到1946年,有商号近500家,学校4所,人口达两万多人。沿汤溪河两岸的大街小巷,客栈、饭铺、茶馆、杂货店、剃头铺、肉铺一家紧挨一家,家家生意火红。云安周边靠食盐营生的有十数万人,南来北往,川流不息,人烟腾茂,市场繁荣,恰似一幅鲜活的《清明上河图》。而此时的云阳县城仅万余人。“女娃子,快快长,长大嫁到云安厂”的民谣传遍峡江一带,又一个鼎盛时期降临云安古镇。

1949年12月7日,云安和平解放,古镇草木逢春,生机勃发。1953年1月,国营云阳制盐厂成立;1956年底完成了公私合营、私营联合盐厂的改造,国营云阳制盐厂独家生产食盐的局面形成。1954年,盐厂安装第一台火电机组,盐厂开始用水泵汲卤;1959年11月,云阳至江口公路通车,结束了云安盐全靠人力运输的历史;1978年以后,实行真空制盐技术,更新改造设备,引“万盐一井”浓卤,实施技改工程,盐产量大幅度攀升,1992年产量达92312吨。

时间走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古盐泉逐渐枯竭,加之盐业市场不景气,云安盐厂亏损严重,举步维艰。1999年云安盐厂被万州索特集团公司兼并,2003年4月云安盐厂停产。哺育云安人数千年的云安盐场,挤尽最后一滴乳汁,告别了制盐的历史舞台。

昔日云安,汤溪河畔的明珠

云安古镇方圆不足两平方公里,不过弹丸之地,而名寺古刹、庙宇神祠星罗棋布,比比皆是。妇幼皆知的“九宫十八庙”,衍生出千年宗教文化景观。这些宫庙寺宇建筑规模、风格大不相同,建筑时间也不尽一致,历朝历代皆有建筑或修缮,但其格局却是按太极图而分布。虽有的毁于战火,有的毁于山洪,有的改作他用,逐渐被世人冷落、淡忘,但许多有趣的故事仍在民间传说。当时号称“十方丛林”的滴翠寺,下临汤溪,背枕绝壁。无数文人骚客在此吟诗作赋,盛赞其景:“琳宇萧森满地霜,丹青磊落四山藏。泉穿石出珠千串,竹让楼高翠万行。野鸟群随僧饭饱,池鱼引动客衣凉。黄昏笑拂旃檀去,几杵疏钟送夕阳。”

云安是典型的移民城镇,五湖四海、天南海北的人们汇集此地,不同地域文化的相互交融,在古镇留下深深的烙印。来自同一地域的乡亲,房舍相依,毗邻而居,他们用自己的祖籍地名为街巷命名,寄托乡思。如湖北黄州人聚居的黄州街、江西人聚居的江西街,陕西街……为寻求保护,他们以乡情为纽带建立会馆,联合对外,依靠团体的力量守护着各自的利益,形成了古镇特有的社会关系。帝主宫是黄州人会馆,炎帝宫是湖南人的会馆,万寿宫是江西人会馆,牮楼是陕西人会馆……鼎盛时期,有二十多个省在此建会馆、修街巷、筑庙宇,古镇的每一条街都有不凡的来历,每一座会馆都是一段云安的历史。

与会馆交相辉映的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豪宅大院,如陈家大院、林家大院、汪家大院、施家大院、郭家大院、张家大院,再加上“九宫十八庙”,在古镇形成了建筑艺术的“大观园”。特别是陕西牮楼,匠心独具。其形为四边形五层碉堡式建筑,外用条石青砖垒砌,内用木料为楼形成回廊,登牮楼如登天梯。站在牮楼上俯瞰,古镇如画,群山似涛。陕西人在此聚会议事,祭祖祈神,防盗抗匪。清道光年间,铸铜钟一口,兼作报时。从此,牮楼古钟成为古镇的灵魂和指挥中心,盐场的工时调度、居民的生活起居,全托付于钟声。闻声而起,听声而息,敲钟下班,盖章拿钱的日子百年有余。如今,陕西牮楼已经完整地迁到了云阳新县城的三峡博物公园里,但敲醒了云安人的钟声似乎依然在云阳的上空回荡。

云安人崇尚知识,重视教育,众多的书院、学堂就是这种人文精神的集中表现。咸丰初,大使陈廷安将旧盐大使署改建为书院,因五条小溪流入汤溪,故名“五溪书院”,即今云安第二小学前身。清末民初,名士郭文珍留学日本回乡,在云安创办“维新学堂”。1943年,唐星甫、汪国宾等人改文昌宫为私立中学,得到元老、国民参政会参议员褚辅成先生鼎力声援,遂以“辅成”为校名纪念之,意在“辅仁成德,教育兴邦”。解放后,辅成中学更名为云安中学。如今的云安中学也迁进了新县城,并成为了新城中最美丽的学校。

文脉灿烂,风流人物各领

三千年来,多少风流人物走进云安,创造云安,在云安历史的画卷上留下了绚丽的一页。三千年来,又有多少风流人物走出云安,美言云安,把云安推向了九州大地。秦末汉初的扶嘉,凿井煮盐,为云安制盐的始祖。唐代伟大的诗人杜甫曾在此寓居,并留下了大量优美的诗篇。北宋著名哲学家邵雍曾在此设坛讲《周易》。中国第一幅春联也出自云安人之手,他就是五代后蜀国翰林学士、工部侍郎辛寅逊,“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从此对联铺盖皇宫、寺庙以及城乡门第,以至无联不成户,为华夏文化锦上添花。一代酿酒名师胡海足,首酿胡记“黍子酒”,誉满巴蜀,欲醉长江。

抗日战争中,云安民众同仇敌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民国31年,万县川康期成会主任褚辅成来云安主持发行“战时公债”,汪鑫发(商号名)等68家灶商一次认购银洋200万元,引起全省盐场轰动。在白色恐怖中,魏秉权、刘云程、唐廷璐、谭悌生、王崇德等一批共产党员,组织盐场工人、学生、群众,与反动派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革命烈士荀明善、赖德国、师韵文从事抗日救亡,领导盐场工人运动,身陷重庆渣滓洞监狱,仍宁死不屈。他们为云阳的解放写下了壮丽的一页!正是这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延承着云安的人脉和文脉;也正是他们,辉映着古镇的历史和悲壮!

古镇涅盘, 云安易地新生

如今的云安古镇,已经被长江整个盖住了。那古老的盐井、成片的吊脚楼、幽深的青石板巷子、神秘的“九宫十八庙”,都已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沉睡水底。站在已如废城一般的云安古镇遗址,心中不免有些悲凉,这座曾经无比繁华、无比热闹的古镇,随着三峡库区水位的升高彻底消失。但是历史怎会消失?那一代又一代云安人创造的精神财富又怎会消失?

云安是三峡工程移民搬迁大镇,于1999年开始将居民迁建到云阳县新县城,作为全是非农业人口的深山古镇,如今已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昔日的辅成中学早已更名,成为县城最漂亮的学校;维新学堂、陕西牮楼,还有滴翠中学院子里那棵被誉为“三峡树神”的古黄桷,都已经完整地迁入了新城的三峡博物公园,成为云阳新城中重要的景点。

清香四溢的云安羊杂,众口一吃的董氏包面,已成为新县城名特小吃中的上品。清明祭祖的独特纸扎,也一年一度地以一道靓丽的风景装点着新城。云安的民俗、民风、民间艺术也随着云安人的搬迁驻入新城的文化中,继续展现着它们独特的魅力。更有那云安人滔滔不绝的故事四处传颂,似乎任何一件都不能被长江之水淹没。如此这般,你能说云安消失了吗?

古镇涅槃,易地新生,云安人承负着祖先的夙愿,从汤溪河畔来到长江岸边。她的盐脉未断,新的希望正在孕育;她的文脉未息,新的生机一片盎然;她的精神,永远在云安人的血液里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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