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绵缈意柔美

近年来，甘肃省秦剧团在继承传统、激活传统的基点上，不懈地进行着对秦腔艺术本体论的探索与实践，并在第五届中国秦腔艺术节上携带着秦腔《锁麟囊》参赛，因其音乐、舞美和演员的和谐统一，彰显出舞台艺术的整体性，受到专家学者和广大戏迷的一致好评。

好评如潮的秦腔《锁麟囊》，移植改编于京剧大师程砚秋先生的经典名剧，在保留原剧中华彩章节的同时，又把秦腔荡气回肠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著名旦角演员苏凤丽饰演的薛湘灵，多了柔然之美、柔丽之举、柔和之态、柔静之措而让人物成为了极致中的极致。苏凤丽工于秦腔闺阁旦，多年的舞台积累与实践，使她深深认识到闺阁旦表演程式上的细腻灵活和婉丽自然，还有唱腔上的缠绵悱恻和幽远飘逸。她由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去抒写舞台人物的悲欢苦乐，形成她演戏时从容素雅的风格特点。苏凤丽饰演的薛湘灵，从形到神，从外到内，均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给人以舒畅流利之感，给人以静对流水之感，给人以审美享受之感，这从她表演的三个特点予以显现。

第一个特点乃是精细。精密细致是苏凤丽参照人物且钻研于人物的结果，放之于舞台，就具备了她表演手法上的新颖度和准确度。《锁麟囊》一剧讲贫富差距，讲善德美德，也讲因果轮回，对当今和谐社会的构建有现实意义。主人公薛湘灵的故事，同样是大起大落，同样是最终的善举善应，而薛湘灵本人，又是富而不骄，贫而不贱，很有性格。苏凤丽沿着这个刻画路径，一路庄重一路生动地走着，终是走成了人物的通体明朗，有了避雨中的赠囊，有了家道衰落的困境，有了逃难寻亲的艰辛，有了寄人篱下的感叹，有了见囊触情的颤动，有了姐妹相认的结局。这些系列化的情景，被苏凤丽研磨得密密层层又有节奏感，增添了薛湘灵这一人物的心灵之变和心灵感召，昭示着善意的心境历程，而心境的圆熟，正是人物圆熟的表现。唱腔上，苏凤丽按照人物的不同情绪改变音色，以绵缈空灵见长，高音中音低音来回迂绕，有鸟鸣丛林之意；表演上，苏凤丽依秦腔传统程式，丝丝点点，真真切切，以舞台表演与人物相合为主，颇有春雨浸湿大地的奇妙。人物的形象与意趣在苏凤丽的表演里，是有步骤有生命律动的，因此，人物就有着情怀深处的对心思的留恋与依恋，对命运征象的无奈与喟叹，十分引人入胜。

第二个特点乃是精妙。精致巧妙的环节一经舞台渗透，就促发了苏凤丽主观情绪和客观环境的相辅相成，相对于舞台时空的多元，让人物性格真实地流露出来。薛湘灵由富家小姐转变为仆人，自有着现实的大创伤，但坚定的性格又增生了她的坚强，在悲中忧，忧中苦，苦中难的境况下完成了自我灵魂的蜕变，那就是世态与世情，苏凤丽的优点在于把人物的情感表达得确切贴切。生活的场景就是一条流淌的小溪，永不停歇，而薛湘灵的生存环境也如小溪缓缓而过，容不得思考与等待，苏凤丽揣摩到了人物的细微波动，故此在舞台特定规律之中又加了规律之外的内容，这就显得妙中生趣，趣中生情，情中生理，情理交融，扩大了人物的思想含量和个性色彩。饰演薛湘灵这一人物需要唱做并举，苏凤丽依凭坚实的艺术功力和悟道通化，巧妙地衔接了赠囊（前者乃在春秋亭上，正得意之际）和搜楼（后者乃取物所致，正失意之际）的主体矛盾，然后放开手来，把人物刻画得精致玲珑。唱腔与动作的统一，更风韵多姿，水袖的翻、抬、抖、压等和脚步的轻、快、散、乱等外在情节表演拟化，和人物的心灵情境互为构架，从而挖掘了薛湘灵情思的动态化映像与抒情式的进展，独具人物神韵之美。

第三个特点乃是精深。精准深奥的艺术内涵和人物思想内涵一经碰撞，就起了化学般的质地反应。苏凤丽收拢起内涵的性质，在表演中收缩自如且张弛有度，很好地为人物的个性美画上了圆满句号。薛湘灵整个的舞台形象范畴，是苏凤丽以静带动凸现出来的，寄寓着幽深的精神态势。态势作为苏凤丽的一个总体概象，后逐以分解并层层推进，做到了轻重疾徐，条理清晰，让人物的线条和直线对等有机地综合起来，让人物外部直观和内部情态有机地综合起来。艺术的情境式和人物的情境式往往决定于演员的选取，如果把点（包括人物的地位、环境、身份等）和面（包括人物的情感实质、内心表白、个性特征）截取合理的话，那么人物的舞台构象就非常壮美与壮观。苏凤丽就是如此描绘薛湘灵的，或写意，或工笔，或勾勒，或浓墨，最后剪辑梳理，使人物灵动灵活又有简约之美，让人物形态顿出，深厚顿出。唱腔的清丽迷人激活了苏凤丽的音色美，在拖腔上，幽幽咽咽，琴瑟和鸣，让观者听得舒心释怀；动作上苏凤丽特色更鲜明，华贵贫寒兼有，下腰、转身、蹉步兼有，表情变化和心思变化兼有，活脱的闺阁旦程式和做派，有诗境，更有人物的气质。

秦腔《锁麟囊》的线索贯穿在甜――苦――甜的过程中，苏凤丽也把人物薛湘灵在“好心有好报”的结果中还原于人物的大成功。成功来之不易，这是苏凤丽勤苦刻苦倾心铭心并通过多次舞台实践而换取的。作为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肖玉玲的弟子，苏凤丽的唱腔秉承了其师的精髓风范，又注入了自己音色亮脆的一些特点，更有敏腔（李正敏先生创立）的一些过渡音和拖音，另外还有京剧程派青衣的些许唱法。表演动作上，苏凤丽基本从京剧程式中化用而来，虽精巧灵活，但有的过于机械，与秦腔整体风格不符，望略改之。

《锁麟囊》一剧和薛湘灵人物的成功，得益于音乐、舞美、导演、演员的通力配合，苏凤丽深明其理，所以在感激之外，她将继续深研薛湘灵这一人物，使其成为艺术的典型。我相信苏凤丽的实力，她完全可以做到。透过《锁麟囊》，她带来了一股秦腔菊坛久违了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风，这股清风将伴着她性格的谦和与丽质，伴着时代感，一直吹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