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中的意、象、情

时间:2022-08-14 06:43:50

摘 要:张以庆的纪录片是中国人文纪录片的典型代表,其作品《幼儿园》立足于客观记录、主观表达,通过对孩子的关注聚焦于现代人的内心世界。张以庆在纪录片创作中综合运用各种艺术表现手法,不断深入探索,使作品呈现出新的艺术形态。本文将从该片的立意、影像与思想感情三个方面探讨该片的表现艺术,并对《幼儿园》的主题思想、拍摄视角、叙事手法、景别、虚实、色彩、光效和音响等多方面进行综合分析。

关键词:纪录片;张以庆;表现艺术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3)06-0136-03

张以庆导演的《幼儿园》从2005年开始筹拍,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和选择,同年9月正式开机,14个月后完成了前期拍摄工作。经过一年多的后期编辑,4500多分钟的素材最后剪成了69分25秒的成片。

在2004年6月的上海第十届国际电视节上,《幼儿园》获得了“最佳人文类纪录片创意奖”,是唯一一部获奖的中国纪录片,2004年11月,这部片子又摘得广州国际纪录片大会最高荣誉的纪录片大奖。国际评审委员会对《幼儿园》评价道:“以一种纪实的形式,表达了孩子与成年人之间的关系与影响,充满了童趣又具有社会内涵,是一部寓意式的纪录片”,“这部影片非常完美的展现了童年生活本身,在这一方面这部影片超越了其他所有记录片的主题”,“片中展现了许多精彩时刻,比如警觉、亲密、天真,但同时也有天真的丧失。这部片清晰的展示了儿童世界是成人世界的价值观的折射,同时也提醒我们作为成年人的责任。本片的风格淳朴自然,全世界每一位观众都能产生共鸣。”

在这部影片中,张以庆导演立足于客观记录、主观表达,大胆采用了一系列艺术表现手法,使其作品最终臻于完美,从某种程度上说,《幼儿园》的成功来源于电视综合艺术手法的充分调度和巧妙使用。下面,本文将从该片的立意、影像与思想感情三个方面加以探讨。

一、立意——独特的视角与叙事结构

作品的立意解决的是拍什么和怎么拍的问题。张以庆在题材选择方面往往是独具慧眼的。原本计划拍摄世界冠军伏明霞的生活,结果他发现了一群永远也成不了冠军的体操女孩,被她们身上洋溢着体育精神所打动,从而拍摄了《红地毯上的日记》;舟舟已经在武汉这个城市里生活了10 多年,就在他要离开乐团外出谋生的时候,张以庆发现了他,并以探讨生命存在的意义为主题制作了《舟舟的世界》;一只大熊猫和一个有着中西血统的杂技团驯兽员在一起生活了14年,没有人理解他们,但张以庆感受到了他们的孤独和无奈,因此拍摄出让人心灵震撼的《英和白》。这一次,他将目光对准了一群不通寻常的小孩子。

张以庆在拍《幼儿园》之前,也是抱着“净化一次、美好一次、纯粹一次”的想法去武汉曙光幼儿园的。可经过三个多月的观察,他最初的想法完全被颠覆。他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所记忆的幼儿园生活完全不同,在这里,纯真的孩子被不断地规范化和格式化,幼儿园用了一整套方法、知识、方案、数据等训练着孩子,不断改变和修正着孩子身上的自然状态。

所以在《幼儿园》中,张以庆采取了孩子的视角。在这里,孩子不再是在成人话语世界中被误读的一群,而是具有个性、尊严,敢于成人式地表达自己的理想、追求、情感、价值观的“大人”。影片一面记录了小班孩子入园适应新生活的成长,另一面则记录了大班孩子身上渐渐发生的变化。两条时空相互交织产生了戏剧性的对比:小班孩子从入园懂得生活规则开始获得了成人世界的认可,大班孩子在努力获取智慧的同时却逐渐丧失孩童的天真。“或许是我们的孩子,或许就是我们自己……”开头出现的这段话给了我们理解整部影片的线索。孩子,这个陌生的观察主体通过局部暗示了整体,我们也通过社会现实和社会关系对孩子的影响思考着人类社会的生存法则。

《幼儿园》的的叙事结构是松弛的,但绝不是凌乱无序。影片里充斥着一堆琐碎的生活细节,比如小孩衣服总穿不好,鞋带系了死结,小女孩儿把自己碗里的丸子舀给小男孩等等,但是这些细节不是漫无目的的堆砌,而是经过精心的挑选和剪裁之后呈现出来的,非常考究。整部影片就像一篇散文,形散而神不散,流畅自然,寓意深刻,却又不流于说教。而贯穿全片的“神”,用张以庆自己的话说,就是“情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以庆是故事情节的颠覆者。比起刻画情节,他更善于表达情绪和感觉。从《幼儿园》本身要表达的东西来看,张以庆想记录和审视的是孩子们这个群体,因此,选择这样的方式反而更加恰当。

除了对生活细节的记录,《幼儿园》还有一条结构线索,就是和孩子的访谈,接受访问的小朋友就坐在黑板前面对着镜头回答问题,这也是该片引起争论的一个地方。有人认为在该片碎片式地呈现方式中加入访谈,能够有效地弥补单一结构线索引起的单调乏味,使影片更加丰满而富有变化。而批评者则认为,这种访谈显得十分刻意、生硬,有悖于纪录片的创作精神。事实上,这两条线索并行交织在一起,有力地推动着影片叙事的进程。一开始,用来结构该片的是“算算术”,出现了三次,然后再出现对话,但这些对话并不是仅仅为了结构影片而强加进来的。比如,孩子会自然地说他爸妈没时间管他,做生意、到处吃饭、做美容等等,这无疑是对成人世界的一种折射,远胜于直接刻画,观众通过孩子们的对话就可以了解到他们的家庭,他们的成长环境和他们眼里的世界。总之,这种双线结构方式是为了更多层次的表达内容服务的。

二、影像——诗化的呈现方式

张以庆偏爱日常化叙述,更注重浪漫化抒情表现,以实为虚、化实为虚等艺术手法使他的作品充满了象征意义和诗化韵味。这种诗化的呈现方式,主要从镜头景别、虚实、色彩与光效、声音这四个方面得以实现。

镜头景别上,该片多用特写、全景和近景。以特写来表现孩子在面对生活时遇到的困难及由此产生的痛苦、失落、无助、烦恼等情绪,如穿衣、吃饭、送别妈妈、和小朋友闹矛盾后的哭泣等特写镜头。以全景来呈现孩子们在幼儿园这个空间里与他人和环境的关系,多是冲突,少有关爱。与同学的冲突:打架,弄坏别人玩具,合伙欺负女孩等;与老师的冲突:老师是规则和秩序的象征,孩子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做事,一旦触犯了规则和秩序,就会受到老师的苛责和惩罚;与环境的冲突:幼儿园紧闭的大门、教室黑乎乎的小窗等都是圈囿孩子身心的标志。近景通常用在提问部分,这样既能避免因孩子好动导致的出画,又能突出他们回答问题时的表情,让观众审视孩子们的内心情感。

作为一种抒情手段的虚化:在《幼儿园》中,虚焦镜头共有六处,其中片头的虚焦镜头是作为片名“幼儿园”的背景出现的。其余四个起着美化画面和抒情的作用,隐喻幼儿园外没有束缚的美好、快乐的世界,这些画面分别是:小女孩透过百叶窗张望窗外充满欢声笑语的玩秋叶场景;孩子们看室外高速摄影实拍的雨点飘零的场景;落叶和孩子们欢快的户外活动场景;孩子们在雪中奔跑的场景。还有一个虚化镜头是大班拍毕业照,照片定格后,渐虚,后渐实,接上回顾幼儿园生活的片段。这在结构上起到转场作用。

色彩的运用在该片中清晰地分为两部分:一是幼儿园多彩的生活场景:绿色的墙、红色的桌椅和小床、孩子们各色鲜丽的衣服;一是提问场景,画面为棕褐色。前者是感性生活,后者是理性问答。前后相互关照,相得益彰。还有,大班毕业拍照。照片定格后由正常色转为棕褐色,并接上回顾幼儿园生活的镜头序列,在结构上起到总结作用,在叙事手法上使首尾相互呼应。

在控制光效方面,拍摄者特意将教室窗帘换成百叶窗。这样,在孩子玩树叶时,室外光线透过百叶窗照在孩子身上和叶片上,呈现出流动的光影美。提问部分打造的侧逆光光效也是为完善画面的造型美。在陈志鹏等妈妈接他回家的场景中,画面光线在他不断前后张望和焦急等待的过程中逐渐变暗,隐喻孩子等待时间的漫长和等待心情的痛苦。

声音的使用上,突出的是五次使用《茉莉花》作为结构影片的手段,这些轻柔的演唱,使日常化叙事具有了新的韵味,孩子们的喜、怒、哀、乐的生命瞬间得到放大和诗化,留给观者的强烈的情感呼应。在情绪上,营造了淡淡的伤感和无奈;在结构上,则将幼儿园的生活片段和提问分像穿针引线般连缀成完整篇章,实现自然过渡。

张以庆所采用的这些艺术处理方式,不仅是要打造十足的画面美感,更重要的是为传达片子的主题意念服务。客观的拍摄素材加上问答式的访谈无异于“直接电影”和“真实电影”结合。拍摄者一方面力避干涉被摄者,记录原生态,另一方面又主动介入,通过提问披露孩子们对各种社会问题的认识,这种独特的创作方式为中国纪录片探索出新的表现形式。在后期剪辑中,多样的艺术处理方式或使片子观赏性更强,或使拍摄主体更突出,真正做到了形式为内容服务。

三、情感——“无故事中的故事”与人文关怀

在纪录片中,对表现对象的情感态度与价值判断往往体现出一部作品的文化品性。在人文纪录片中,人是艺术表现的重点对象。人的主题,也是当今中国纪录片重要的命题。人的生存意识、生命意识所孕育的文化精神在许多电视记录片中成为一种境界。作为不断发展的变体,人的生活境遇和生存状态是纪录片表现的重点,人的内心世界的挖掘和精神的书写是纪录片的灵魂所在。个体的人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也是反照社会的一面镜子,因此,对人的生命的关照就成为张以庆纪录片永恒的主题。

在《幼儿园》中,作者通过孩子的眼睛对世界进行观察和思考:第一次入园的痛苦流涕,第一次吃饭时的狼狈,第一个午觉的新鲜狂欢,第一次等待父母接回家的焦急。作者将镜头深入到孩子微观的心灵世界里,将孩子的行动在生命的进程中放大,留给观众的是内心的触动和无限的回味。这种陌生与新鲜并不真的是孩子行动的奇异,而是我们从通过如此表现注视过孩子的世界。数钞票、谈论金钱、谈论爱、评论9·11、观看世界杯、用越来越造句,孩子的行动就是成人世界行动的翻版或投映,正因为如此,作品具有更大的社会性。张以庆使每位观众在评判和思考作品时都会找到自己,并且获得审美的愉悦和升华。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幼儿园》的两条叙事线索。纪实的部分都是生活碎片的组接,通过这些场景的累加,张以庆成功地将对各种生活细节的关注代替了传统的故事化的叙事。在另一部分内容中,和孩子们去面对面地谈话成为了一个有趣的看点,在孩子们的话语语境中,有很多成人化的东西让我们大为惊叹,但是更让我们惊叹的却是,问题并不出在拍摄者的提问,而是孩子本来就是可以用成人的方式去对话的,他们接受的本来就都是成人的东西。

不管是生活细节还是访谈提问,显然都与惯常思维中“长镜头+同期声”的纪录片表达方式截然不同。张以庆纪录片的情绪化倾向一直都很明显,而他也从不避讳承认这一点。张以庆说,纪录片并不等同于纪实片,生活也不只是过程和线性的实录,除了故事和细节之外,还有思想、情绪这样一些形而上的东西,他要做的就是形而上的表达。不管是《幼儿园》或是《英与白》, 里面再琐碎的东西,其实都是生活的本来,而情绪的线索却是完整的,是可以把一切都连贯起来的。

虽然《幼儿园》常常受到这样的批评声:“他是用电影制作的方式来做到至善至美的,而现在的电视纪实并不追求,也不可能做到这种极致。……他把孩子当成了符号,来组织自己的思维,来表现他自己内心的东西,而不是表现生活本身的东西。……《幼儿园》严格地说不属于纪录片。”

的确,在张以庆纪录片中,我们可以感觉到很多感性的东西,他用它们来直达他想要追求的本质。但艺术创作本身就是一种主观的选择和自我的表达,能够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去感染和激发观众,突破创作的困境,展开对现实的思考,体现对生命的关照,更是艺术的社会责任的实现。与其说张以庆在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贯穿了太多个人观点,倒不如说他巧妙的将“合目的性”与自己的拍摄对象结合在了一起:他没有任何主观的臆断,也没有刻意的拼接,只是通过冷静的观察和耐心的等待,加上最巧妙和丰富的表达,完成了这幅直指人心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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