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有没有

时间:2022-08-13 11:54:53

他“反偶像”二十年,最近的画展更是搬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偶像”。可是这个人骨子里总还是有那么点年少时的血气,那么点小时候的英雄情结,“影响别人”这个观念其实早就到了骨子里。

“和他画上的人一点都不像”,同行的人见了岳敏君后感慨。就算不了解艺术圈的人也都知道有个画“大笑人”的,画里人笑地张狂又没心没肺的。很多媒体也乐于把岳敏君塑造成画中的形象,于是就有了无数岳敏君站在画前跟着画一起傻笑的照片。但我每次见岳敏君都很难把两者联系起来。

岳敏君说话算是慢的那一种,甚至可以说是挺慢的。说说想想,但从不刻意修饰自己的词语。和他聊天听的最多的就是“那哥们”、“靠谱”之类的。岳敏君言谈之中情绪起伏很少,完全笑不出画中人的那个尺度。“我觉得自己还是挺理性的”,岳敏君自己说。问及大喜大悲之事,岳敏君说:“已经把那种难过分摊到了每一天,对艺术的思考不是一天就能想通的,这是需要你每天每天都要去思考的。有一种分摊,也有一种免疫。”

全世界最大的偶像

前几天岳敏君在佩斯北京开了自己的新展《路》,让人惊讶的是岳敏君这次选了基督教这个题材。里面依旧还有那些没心没肺的大笑人穿插其中。有很多人解释过这些大笑的人,岳敏君自己也解释过,这些解释中多多少少都会提及“偶像”这个词,反偶像也好,塑造新的偶像也好,岳敏君这二十年的创作中就这个词让人记得最深。如今岳敏君把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偶像搬了出来。“其实基督可以说是天下最大的一个偶像,整本书里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受难的形态。”最初岳敏君觉得基督教的影响对全人类都有重要意义,才开始了这个题材的创作。“基督教对我们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当人们觉得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他会去求神,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弥补了我们文化当中缺失的一个东西。因为社会不能让人们在每一个阶段都能获得一种相对稳定、安全的感受。”在岳敏君看来《圣经》关于耶稣的种种描述对于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塑造这样一个形象可能也是为了教化人们。而其中还涵盖很多人于社会的关系,比如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啊等等普世的价值观念。最后这些观念在全世界形成了一个最主流的普世的价值。”

相对而言,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宗教观念温和的国家。历史上也很少出现宗教迷狂的时期。早几年研究中国文化的外国学者都喜欢用一个词“儒教”,在他们看来儒家就是中国本土势力最强,延续时间最长的宗教。“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儒家文化,有人说是一种精英文化,但是我觉得这是一种控制,大部分的人不用思考,他只要跟着走就行。的时候也不用你自己想,有专门的人想。到了改革开放之后,人们就很不适应,突然就有一种真空的感觉。他们就回头想他们曾经听说过的宗教、鬼神来填补他们的空白。”

“我画这个画的时候就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画西方的画。其实这个和东西方有什么关系哪?我只是站在一个更开阔的视角上来看待一个全人类的问题。无所谓什么的东西方的立场,他们总是要把我放在一个什么立场上,其实也挺烦的。”说到这岳敏君剪了剪手里的雪茄,抬头问“要不要再来点茶?”雪茄与茶,多少有点违和感,如同我们今天的处境。“其实这批作品也并不是在讨论宗教本身,是在讨论他们的文化和我们的文化之间的一种关系。观者在观看作品时,隐约的能感受到某些问题的存在就ok了。”他不回答问题,只是提出问题。

我还“笑”得出来

岳敏君1991年的时候从单位辞职,住进了圆明园开始了自己的职业艺术家生涯。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画后来成为标志符号的“大笑人”,第一张是《大狂喜》。岳敏君的弟弟岳小军之前对媒体就说自己觉得哥哥是个“能够坚持和忍耐的人”。当年岳敏君和方力钧刚从圆明园搬到宋庄时,岳小军开着父亲的面包车,帮方力钧拉东西。那时的画室像破庙一样,阴森森的,“谁能想到他们一下子这么火呢”。那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当代艺术市场,大家画画都凭借一腔热血,“那个时候我们在圆明园就是从早画到晚,什么都不干,只是画画。”

“岳敏君从上世纪90年代初就在画布上着意一个有夸张意味的‘自我形象’的塑造,近年来这一形象蔓延到其雕塑和版画领域里。它有时独立出现,有时又以集体的面目亮相。它开口大笑,紧闭双眼;动作夸张,但却充满自信。它总出现在某种场合中。这些场合也可以说是十年来中国文化发展与争斗的空间与背景,其中有关于生存状态的、关于成长历史的、关于东西方文化关系的、关于男女性别的、关于全球化下的经济与政治(暴力)事件的。”冷林曾经这样评价岳敏君当年干的事情。

画了二十年的“大笑人”,如今媒体最爱问的就是,你不怕大家说你炒冷饭吗,一直画同样的东西。岳敏君依旧用他缓缓的说话方式回答道:“其实画什么还是你对它有一个情在里面……像艺术这个东西你每天都是要赋予它意义的,要不你每天在墙上、布上画一东西你有什么意义哪?你要说服自己每天去做这样的一个东西,是很难的一个东西。所以有人画仕女,就说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仕女,仕女太好了,技法怎么怎么,这是他给自己的一个理由。要是没有这个理由他就画不下去了。但是光给自己理由还不够,还得特别热爱。等这种热爱没有了,你自然就不会画这种东西了。所以我不用思考这个问题。”岳敏君对于媒体的这种质疑时间久了,几乎进入了一种免疫的状态。难道就因为别人说,就放弃自己,岳敏君觉得自己还有热情“笑”得出来。

但是无论如何,岳敏君的“大笑人”绝对算的上自己的一个符号,事实证明岳敏君从一进圆明园就走了一条正确的路。当问及他是否一开始就有意识的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这不是一个自我意识的问题,你和你身处的环境、文化都有分不开的关系。梵高不会产生在越南,也不会产生在韩国。这是所有因素的一个集合,不是光有主观意愿,要不还不满大街都是梵高了。这个符号不是你脱离了社会就能产生的,你可能正好赶上了一个商业的时代,而且在中国它是从零开始的。它将要面临一个消费的时代。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个大的趋势里变成了商品。这些决定了文化的特征。”岳敏君一开始说的严肃,但是转头又笑着说了一句:“当然我今天可以说我当初是有意识的,这显得多么英雄主义,这人多牛啊。我们的文化里没有这种怀疑性。当有人这么说话的时候我们都会相信,而不会觉得他说的都是假话。”这也许就是岳敏君刚开始画“大笑人”的初衷,一切和偶像有关。

英雄情节与反偶像

“什么叫偶像,偶像就是大家都知道你,你对这个社会有影响。你说话是有效果的,偶像是有力量的。这个问题不是我发现的,从古至今在政治上有自身目的的人都在塑造偶像。只是我这个偶像是用来反他们的偶像的。我告诉他们真正的道德意义上的偶像都是假的。也许大家都不相信,大家以为我要塑造一个偶像来欺骗他们。没有理解这样深层的东西。”岳敏君解释到。

岳敏君小的时候也有偶像,每个时期都有。他也崇拜过《新来的小石柱》里那个刻苦训练的体操运动员。只不过这个偶

像一个个都崩塌了。“我现在肯定不可能按照那样一种感觉来(崇拜一个人)。现在只能是有那么一个人在特殊的环境里创作了那样的一些作品,这种作品带给了我们很多愉悦和思考等等。”到了圆明园,“从那之后我们不是每天都在塑造自己嘛。”岳敏君笑得有些调侃。

但当问及岳明君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英雄主义的情结。岳敏君回答得干脆。“有的,肯定。因为小孩他从娘胎里出来还是有那种人性的感觉。他可能崇尚这种善良啊,高尚啊,权利啊……”岳敏君说大概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这种英雄情结就崩坏了,当然偶像都被解构了。“当然是逐渐的,我们每天聊天中的故事不都是在解构这些偶像吗。你们私下里聊天(谈到某个偶像)也会说‘这哥们儿不靠谱’。”

经历了这种过程,岳敏君现在连代看书都不喜欢看那种特“煽乎”的。前一段时间别人推荐给岳敏君一本音乐人的传记“我回去一看,里面全是什么‘伟大’、‘辉煌’、‘光芒’这种词。我一看这本书以后再也不感看这种书了。被煽乎晕了。”岳敏君的一概业余爱好都是半路夭折了,两天就没兴趣了,除了读书之外。“因为我靠读书催眠的,睡觉前我一定要看,我如果不看的话脑子就会胡思乱想不能安静,一看书一会就安静了。都是凭兴趣看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非要看某一类书,我一直都还挺喜欢看一个杂志叫《万象》的。我看了也挺多的,但是到现在一个故事都记不住。很奇怪,也许短期内还记得,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我喜欢看这个东西是因为他有自己的风格,他们的笔法、手法是那种带有一点散漫、还有一种哀愁,总之,有这么种感觉。而且文字看着不那么累。不是太煽乎,不像有些书写得太煽乎了,那种我也不愿意看。”

尽管如此,但是事实上岳敏君言谈之中,还有着“影响他人”的情结。之前岳敏君在媒体前这么评价成功:“成功要看你影响了多少人,还远远不够,虽然国外有人知道‘岳敏君’这个人了,也会有人在看了你的画以后,觉得生活是这样的,但是还远远不够。伟大的艺术家是要影响到别人的,能让观者看你的画而改变生活,改变态度。”他谦虚地打了个比方:“好像说我们小堡村,村长让我发个言,说岳敏君你现在在村里很重要了,但是这只是一个小范围的认可,应该跳出来,去让更多的人从你的作品中获得什么。”之前还有有媒体报道,岳敏君在1999年的创作手记中写道:“我发现成为偶像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利用自己的形象到处传播……我最渴望的就是使自己成为偶像,人一旦成为偶像,他便能进入别人的血液,左右别人的思想意识。”岳敏君也坦然承认有些东西是改不了。“如果你真的能影响他们,你希望给他们什么样的影响。”岳敏君中肯的回答:“我希望独立、自主吧,自己想办法好好生存。”就像文章开头那样,岳敏君只是提出问题,而不是回答。“我觉得我们反思的太不够了,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我们对自己的过去行为等等,反思的都太少了,而不是太多。只有在这个反思的过程中产生的所谓的那种迷茫,才能让我们找到一种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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