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部长的另一种称谓

宣传部长的另一种称谓，叫“灭火队长”。我第一次听人这样说还是几年前在中央电视台的偏门。我的一个老乡在某县当宣传部长，多年没有见面，顶多在电话上彼此聊几句，想不到那一天突然在央视门前遇上了。

这位部长告诉我，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一般都是忠心护驾者，笃志灭火者。一年四季，和老百姓打交道少，往新闻单位跑的多。他能说出某报分工搞舆论监督的记者是谁，负责舆论监督的总编是谁，甚至知道我们编辑部一个月有多少舆论监督的版面，他好似我们的一个编委什么的。他不用翻本本也不用多想就能说出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电话号码，说出几个从地方到中央与民生有关的栏目负责人的姓名和手机。他说一个称职的宣传部长，就是能保证县里新闻报道上的艳阳天，能把好事夸大，能把坏事化了，能让新闻单位给面子，能让记者听指挥。

宣传部长一般都不是拙口钝腮的料，要让一篇批评报道胎死腹中，也并非一件易事，其间少不了诸如洗浴总汇或欢乐中心什么的温良的招待，少不了传统上常说的“糖衣炮弹”，他相信市场经济条件下记者队伍不是铁板一块，不都是柳下惠，不都是唐僧。谁能眼不视色，耳不听声，鼻不嗅香，舌不尝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哩？当然也少不了与记者斗法，少不了像孙行者一样到编辑部去“借芭蕉扇”，或翻几个筋斗云去记者的总部求助“西海龙王”，或跑到主管新闻口的天庭上去找“玉帝”帮忙，或如刘姥姥一样派人拿上家乡的土特产去新闻的大观园里攀亲结贵，无所不用其极。

灭火队长们的本领也有高低之分，有人能把本来丁卯年的火捂住，让子丑年再作报道，能让大火报成小火，三处火报成两处火，能把卯时出现的事情，按寅时，这都是出于一种方方面面的考虑。比如一个记者写了A县一篇退耕还林退耕还草的报道，当地宣传部长在审读之后，说稿子不形象，都是干巴巴的数字，他就建议记者这样改：在一个秋冬的傍晚，记者在秋树坪乡老鹆沟的羊肠道上，能不断看到猎人们高挑的枪管上，挂着山鸠、野兔和黄鼠狼，生态这边独好。记者在某县写了一篇社会新闻，某县百草洼一青年妇女生下四胞胎。宣传部长说，我们书记不会赞成这样的喧嚷，就让她悄悄生吧，毕竟是计划生育的年代，你又不能少报，如果是三胞胎也就好一点。

有花花肠子的宣传部长建起了记者档案，建记者档案的目的据说是为搞好接待，有效利用宣传资源，其实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把记者甄别开来，常来歌功颂德的分一类，常来煽风点火的分一类。让不受县委欢迎的记者处于被掌控状态，此时灭火队长就成了锄奸科长或公安局长。有一个以写监督报道为其能的记者，在几年之内帮某市上了四五个焦点访谈，那里的宣传部长急了，他给各对口单位下达不成文的指示令，此记者一旦出现在那个单位或部门，半个小时内必须上报，饭店不能接待他，宾馆不能收留他。

灭火队长实话实说的时候，也对我们大报和正牌记者心存感激。他说最难缠最不好打发的是那些小报记者，是那些没有正式单位或招聘或雇佣人员，那些人神出鬼没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没有大报大记者那样好对付，这位部长的话，也不知是我们新闻事业的忧呢还是喜呢？

（作者为河北日报报业集团《采写编》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