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中的一句惊叹

拉拉刚才无意地翻看手机，最后通话保存的是“，”，后面附带的号码是可寒的电话，拉拉看着看着不经意地笑了出来，她知道，那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拉拉想，以后无论在什么时候，她和可寒彼此看见这个符号都是会在心里想起那个青涩季节中，陪在自己身边最长远的人。他叫她小叹号，她叫他小逗号。当然这两个旁人听起来很奇怪的称呼只限于两人相处的时候叫，他们各自都有好听的名字。

初二，拉拉十四岁。雨过天晴，花季雨季。在自己身边的朋友中，有无数人用过漂亮的句子来张显这个年纪。而拉拉没有，她的十四岁中没有暧昧的眼神喜欢的男生，甚至让各个女生尖叫的爱情，拉拉是理智型的女孩子，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是十四岁那年，有个叫可寒的男生陪在她身边，听她哭看她笑陪她闹。拉拉想，这也就够了，不是么？

那时拉拉座位的斜前方就是他，很近的距离。他家离学校远，所以早上经常不吃早饭就到校，难免就会在某个老师不厉害的课上吃点小零食。通常做这些事情会在物理课，拉拉的物理成绩好得没话说，而他是物理课代表，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待他。

可寒每次总是先塞半块儿巧克力。然后回头看着拉拉，对她笑，小声地问：“拉拉你，”“吃不吃，”“巧克力。”拉拉回答他这问题以前先得笑很长时间，她笑他那样一句话要说三次出现两个逗号的形式，因为有的时候他回头说话时老师发现了就得转过头去，等老师面对黑板了又转过头来问。所以他就得那样一句话蹦出来两个逗号。拉拉叫他小逗号就是从每天吃巧克力这事上得的名。而他叫她小叹号呢，是因为当他停顿三次问完“拉拉你，”“吃不吃，”“巧克力。”拉拉笑半天之后看着他气得通红的脸会狠狠地说：“你这个大笨蛋！我不吃不行呀！”然后又把头埋到臂弯里继续笑。她实在觉得可寒问她吃不吃巧克力的样子很可爱。之后她的头肯定会被某个坚固的物体击中，那就是可寒从前排扔过来的巧克力，砸中拉拉头部的时候，她知道那种轻微的疼痛叫做幸福，被人惦记总是件快乐的事情。因为拉拉回答可寒的话说得语气十足，与他的“逗号句式”相比不知道有气势到哪儿去了。所以当她取笑他“小逗号”的时候，他毫不示弱地叫她“小叹号”。

在老师同学面前，他们只是不远不近的距离。相互讨论一下数学题，彼此开玩笑。拉拉以为，没有人会介意什么，没有人会要求他们怎样。可寒以为，他们真的就可以心有灵犀一起走到最后。然而事实通常不是这样的。

当运动会上，可寒跑1500米系不好鞋带，拉拉蹲下身子帮他系紧的时候；当可寒在跑道上挥汗如雨，周围一堆女生给加油，而拉拉看得呆了，他从身边跑过说，笨蛋，小叹号你给我加油呀的时候；当冬天降临，拉拉感冒说话嗓子就很疼，发音困难到连她最有特点的感叹句都说不出来，他给她递过一瓶咳嗽糖浆的时候。当拉拉不开心地抱着电话或者电脑和可寒发牢骚的时候，可寒拿着纸巾不知所措地说，小叹号呀你的眼泪怎么那么多，哭起来总是那么惊天动地，可不可以省略点呀！这些事情发生太多，相互关怀太多，总是会被外界看出什么什么的，总是会有人不服气甚至报复的。只是那时候拉拉和可寒都太好，好到相互坚信到他们能在一起的日子都要用省略号来计算，那是个长到天边的日子。

记得是这样一件事情，拉拉考试砸锅了。最骄傲的学科物理，72分，像一个难看的伤口一样横陈在卷子上。她趴在桌子上，眼泪流下来。她从不轻易哭的，即使哭的时候也有可寒来哄她逗她，叫她小叹号，然后她就真的可以笑了。但今天不一样，可寒没有哄她没有劝她，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拉拉就这样，看着他的后背，一直泪水模糊着双眼。眼泪风干的时候，拉拉恨恨地想，可寒，我一次没考好难道你就看低我不理我了吗？我会让你看清我的骄傲的，会让所有人看见的！想完就决绝地擦掉了眼眶上的泪水。

之后下课，拉拉平静了心情。当她从可寒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听见他叫她，小叹号，拉拉，小叹号，拉拉。只是拉拉已经不再回头，只是拉拉驻步一会，然后便离去。后来拉拉回教室的时候看见可寒把桌子搬到了旁边的空教室，从新换了一张桌子。

以后的日子，可寒也没有再转过头来跟她说“逗号句式”。拉拉也没再大声地笑，肆无忌惮地闹。因为没人纵容她的任性了，她就乖乖的不哭不笑不叫不闹了。然后就是老师换座位。可寒换到了离拉拉有两组距离的地方。拉拉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真的不在乎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但是当拉拉在课上不经意地看见可寒和她后座的女生吃着同一块儿巧克力时，当她看着可寒难受，那女生说笑话给他听，然后他们彼此开怀大笑时，拉拉心里特不是滋味。当语文老师在黑板上讲如何使用标点符号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原来他叫她小叹号小叹号的日子。拉拉想，或许那些过往，她放了，他就忘了。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承诺，只是小叹号和小逗号，自以为是地要在一起。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聪慧的女孩子能感知到的，就像拉拉那时候不知道，她看见的一切都只是别人的一厢情愿。可寒什么都没有放，可寒什么都没有忘。只是可寒太相信他和拉拉之间的心有灵犀。他一直以为拉拉只是暂时的任性，需要一个人努力学习，所以他退开不打扰她，他以为，她受伤了还会要他哄，她难受了仍然需要他陪。因为他记得拉拉说过，依赖一个人太久，会习惯一种气息一份话语。他相信，拉拉是依赖他的。他错就在于，他根本不了解，拉拉其实是那种很坚强的女孩子。太会一意孤行。

后来的后来，一个起风的下午，拉拉到旁边的空教室背英语。看到一张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写着“人生自古谁无泪，留取信心再努力”。写着“我等你努力好不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落款是，小逗号。

拉拉笑了。真的真的笑了。她想，要是我早点看到，多好。我错怪他了，错怪了。风吹起，拉拉的后面传来沐浴着阳光的声音，“拉拉你，”“吃不吃，”“巧克力。”她没回头，自从彼此行同陌路后，有这样的幻觉已经很久了。只是这次，拉拉的头又被坚固的巧克力实实在在地砸到了。她转头，对他说：“你这个大笨蛋！我不吃不行呀！”

说着说着，眼泪就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破碎。氤氲开来的幸福。

确实，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聪慧的女孩子能感知的。只是拉拉想，小逗号和小叹号不离不弃，要继续组合出更多完美的句子。把她的十四岁装点得色彩斑斓。她想，我们要彼此是对方心中的一句惊叹。

重重地叹出不离不弃，心有灵犀。他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长到可以用省略号去计算，但是肯定，拉拉这次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省略掉一丝一毫的幸福。

（本文作者为本刊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