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救小孩

那是一九五二年秋天发生在朝鲜战场上的事。在一次追击敌人的战斗中，我们正在隐蔽，来躲开敌机的轰炸，忽然听见有个小孩哭。敌机刚飞走，我急忙顺着哭声跑去看，好可怜啊，四个大人全被炸死，小孩爬在妈妈身上哭。我蹲下想看看孩子是否受伤，小孩只有两三岁，她见我蹲下，就扑在我怀里。我大喊：“有人没？有人吗？”没有人答应。我用朝鲜话喊：“阿妈呢？阿爸及？”还是没人。我抱起小孩，犹豫起来：放下吧，于心不忍，抱上吧又不行，部队正在追击，咋办呢？最后，一狠心，也说不上那来一股劲，我抱着孩子，快走如飞，跟上了部队。

同志们见我抱个小孩回来，都好奇地围了上来。我说明情况后，连长黑大汉胡达宏说：“小白脸，你这回可当妈妈了。抱来好抱，放可难啦。”我说：“谁能见死不救呀。”

部队前进了，同志们这个背那个抱，再累也舍不得把孩子丢下。敌人坐车跑，我们步行追；敌人走公路，我们跋山涉水走小路。胡达宏说：“小白脸，这可是个问题，打起来可怎么办呀？该往那放她呀？”我说：“找个老乡，把孩子放下。”老红军战士张鹤抱着小孩，打趣说：“行军好说，打起仗来你背上她指挥战斗更有意义，她长大了也是个小指挥员。”老班长张禄说：“那有啥呀？军民协力作战。打响了把她交给我，我保证她的安全。”

部队又追了一夜，敌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又占领了大石洞防线。天一亮就扎营休息。通讯员小张说：“这一下我们连又出名了，最老的战斗员是年过半百老班长，最小的才两三岁，还是个女的。”大家看着孩子又说又笑。连长说：“只怕是有老乡也放不下。战争年代，自己养的还没办法带呢，还能收留别人的？”我安慰说：“还是好心人多吧！”

部队休息一会又前进了。同志们都抢着抱孩子，一岀发就走得挺快。但是一路上没追上敌人，连个老乡的影子也没见。

天又亮了，在一片大树林中扎营休息。大家赶紧吃饭，补充体力。有的吃炒米，有的吃炒面，就着干咸菜。老班长一边喂小孩一边说：“这要是把她带回坑道，就能养大。”孩子吃炒面，吃得满脸都是。同志们都围着逗她，欢欢喜喜的一天又过去了。

部队开往大石洞防线一带驻防，住在人民军守过的地方。小女孩见部队又要出发，就紧跟着我。

我们连捡小孩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营团都知道五连捡个小女孩，营部协理员找我，我知道又该挨批评了。听我说明了情况，协理员说：“抱小孩是为了救小孩。这件事要做好，在国际上会很大的影响，会有记者评论的。要妥善安置，有啥困难营部解决，营内解决不了再往上报。”我说：“没啥困难，请领导放心，一定安置好。”

汇报完回到连队，老胡笑着问：“怎么样？挨骂了？”我笑着说：“这回没骂，让妥善安置，不能扔掉，上级对这件事挺重视。”胡达宏一本正经地说：“保护好她容易，抽两个身体好的同志背她，安置的话，你看咋办？”我说：“我想法安置她，一定不让她再受罪。”胡达宏说：“这个孩子挺可爱，这时在战斗，不然把她背回坑道，让老班长带她有多 好。”

这孩子也怪，不顺心谁都不找，就得我背。谁硬要背，她就哭，哭声挺尖挺亮，在夜间能传出挺远。夜行军时，我先背，等她在我背上睡着时，再轻轻移到别人身上。虽说她小，可是我们又爬山，又涉水的，背的时间长了也累，一夜要轮流好几个人背。

天又快亮了，在一条大山沟内扎营休息。我对连长说：“我背上孩子去找老乡，你看让谁跟我去？”连长说：“这是人民军住过的地方，一定会有老乡，你和老红军去吧。咱连就他会说几句朝鲜话。”张鹤一听让他去，他抢上来说：“没问题，咱和朝鲜老乡常说家常话。就让我去吧？”我俩背上孩子穿山越岭。光走山川没人家，大白天又得防空，又得看地形，怕特务打冷枪。走了一阵又一阵，累得腰酸腿软也没找到老乡。快中午了，我们决定找个有水的地方隐蔽好休息一下，给孩子吃点东西再找。找好地方把孩子放下，我拿小碗到沟内一看，山水清清，喝一点，有股清香松汁味。打了一水壶回来给他俩喝。老红军一面吃一面站那儿四下观望。他说：“我怎么听见山下像有动静。”我听了听没听出什么。他说：“不对！山下沟那边拐角处有动静。你把孩子背好别暴露。准备好撤的路线。我过去观察一下。如果有敌人，我掩护你后撤。”我看了看地形说：“那个山头就是咱俩的集合点，你能打就打，不能打顺沟往山上撤。我接应你上山，敌人搞不清咱们有多少人，也好撤，他不敢追。”

老红军向松鼠一般灵活，风不吹草不动的往山下运动。当他摸到沟的拐角处时，在草丛中隐蔽下。不一会儿，他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原来这是老乡躲藏的地方。

老红军走过去看了看，喊：“有人吗？”没人作声，又拐过后面发现洞口。就大声叫：“阿妈呢？阿爸及？”洞口慢慢推开，一个女人探出头来望了望，是位老太太，身穿一身白，看清是志愿军，就说了几句朝鲜话，也没听清说的是啥。老红军笑着说：“阿妈呢？你好呀？”老人光笑不说话。又出来个老汉，也是一身白。老红军敬了个礼，说：“阿爸及，你好吗？”两位老人光笑不说话。老红军向我招了招手，让我把孩子抱过去。两位老人一看有个小女孩，笑哈哈地过来摸。我们说：“这是捡来的小女孩。”说了半天他们还是听不懂。

正在着急时，从洞内又出来两个青年女人，她俩说：“志愿军叔叔，你们说的意思是想把小孩留下。”我一听她懂汉语就高兴起来，我把捡小孩的经过和背小孩的经过说了一下，并解释说：“小孩的亲人都被敌机炸死。我们已经背了她三天三夜。背她行军打仗都不方便，想把她留给你们。请你和两位老人说说，收留下她吧！我代表志愿军谢你们了。”她俩向老人说了好一会，两位老人表现出为难的面色。她俩又对我们说：“老人不是不收留她，是没吃的不敢收留。”我说：“孩子是不幸的，我们行军打丈实在不能带她。我们没别的送给你们。只有一袋炒米一袋炒面和几块中国的老咸菜留给你们。请你们收留下她。”她俩又和老人说了一阵。老人同意留下孩子。我俩高兴的又把衬衣脱下来给老人。老人向我俩轻轻点头，两个女青年说：“老人说志愿军真好。你们放心，我们一定把她抚养大。把这段历史告诉她。”

孩子见我俩走，不带她，“哇”一声哭了。我们顺沟而上，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孩子哭，看着四个老乡还向我们招手。听着孩子的哭声，我们都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