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华莱士·史蒂文斯诗歌中的“无”所体现的禅宗思想

时间:2022-08-09 10:30:58

论华莱士·史蒂文斯诗歌中的“无”所体现的禅宗思想

摘 要: 华莱士·史蒂文斯的一些诗歌中的“无”与中国的禅宗思想有相通之处,诗中的“无”表现了人与自然、内心与外界的合一,“无”是万物的本源,“无”衍生出了有,“无”是一种矛盾运动变化,类似于中国哲学中的“气”,史蒂文斯的诗歌与王维的诗歌都体现了禅宗思想。

关键词: 史蒂文斯诗歌 “无” 禅宗思想

华莱士·史蒂文斯的诗歌常常通过奇异瑰丽的意象探索想象与现实、混乱与秩序、在场与不在场等形而上的问题,被称为“哲学家诗人”。史蒂文斯在哈佛上大学的时候接触到了不少东方哲学和文化,他的许多诗体现了中国的禅宗思想。

一、“无”的超越

禅宗思想的核心是超越精神,超越是禅宗思想的本质,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又是从自然中分离出来的独立实体,人类向往与自然有同样的永恒性和无限性,向往与自然同一,然而生命现实与美好愿望并非一致,生命的短暂与时间的永恒、生命个体与宇宙整体的空间之间的矛盾是禅宗超越的目标,禅宗试图通过超越人与自然和宇宙的二元对立来消除人们内心的紧张、担忧和痛苦。J·希利斯·米勒指出史蒂文斯的诗歌表现了存在的无,“存在是一种弥散的力量,它本身不可见,而存在显现于所有事物中,存在并不是一个事物,它对人类表现为无,史蒂文斯晚期的诗歌的目标是表现作为事物根本的稍纵即逝的无,存在以无的形式出现导致了史蒂文斯诗歌的歧义性。”史蒂文斯晚期的诗歌取消了内心与世界之间的区分,在《一个世界的几部分》(Parts of a World)中的几首诗,主体与客体之间的间隔被弥合了,存在既是内心又是世界的中心和来源。在《雪人》中,诗人一开始就清楚地告诉读者,一个人要领略白雪皑皑的冬日景象,必须像雪景中的雪人那样长时间经历寒冷,只有像雪人那样融入到冰雪大地中,才能感受到银装素裹的美,而不会像世人那样感觉到在寒风中飘零的树叶的凄凉,只有拥有一份像雪人那样虚无的心境,与自然融为一体,才能超越人世间的苦难,感受到寒风冰雪中的美,这种通过与自然合一以达到超越的思想与禅宗有相似之处。

二、“无”中生“有”

在《雪人》的结尾,作者连续用了三个“nothing”(无),“那风雪中的聆听者,他自身是虚无的,他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事物,同时也看到了事物的虚无。”一方面,雪人看不到不在那里的事物(即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这是因为雪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它与自然是一体的,它不能跳到自然界之外以主客对立的方式来看自然,这就像禅宗故事(《五灯会元》卷十七)所说的禅悟后的感受:“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由于禅悟中的物我一体的体验,观看者领悟到山、水在我之中,我也在山、水之中,于是认识到山是山,水是水了。另一方面,雪人同时也看到了存在的虚无(the nothing that is),在英语语法中,不定代词nothing前是不能用冠词的,而史蒂文斯特意在nothing前面用了定冠词the,使nothing具有特殊涵义,这里的nothing并不是指普通意义上的“没有什么”,而是指人们所看到的千姿百态的物体背后的“无”,是存在本身的根本性质,这种“无”是本体论意义上的“无”。宇宙万物的本源就是“无”,“有”只是表面现象,是从“无”中衍生出来的,无中生有,而作为宇宙本体的“无”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感悟到的,只有内心虚空的人才能感悟到表面的“有”所掩盖的“无”,海德格尔认为,“此在”(人)是一种虚空,是一片空旷之地,存在在此处显现出来。佛教认为世上一切都没有实在性,只是“空”,是虚幻之相,一切是空。在印度佛学中,“空”的原意是万法的存在,其意思是指万有万法皆由因缘和合而生,没有实体,没有自性。也就是说,现象世界中的一切都没有“自性”,只是种种因缘和合而成的幻象,没有实在的本体,它本身就是“空”。我们在因缘和合而生的世界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触摸到的、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没有的,它们都不是真实的存在。宇宙天地间一切都没有自性,唯一存在的就是这个没有“自性”的“空”,一切皆空,空即一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是指一切能见到或不能见到的事物现象,而这些现象是人们虚妄产生的幻觉,色是缘起所起,一切法“缘起性空”,空,是事物的本质。“色”和“空”的关系相当于老子的“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三、“无”中的“气”以及悟

史蒂文斯在1954年也就是他去世的前一年发表的一首诗“澄明的一天往事如烟”(A Clear Day and No memories)充满了往事如烟人生如梦的淡泊平静,诗的头两行均以no开头,“风景中没有士兵,思绪中没有逝者”。五十年前当史蒂文斯在哈佛读书时,曾写过一篇社论号召年轻人“积极了解政治形势”以树立“光荣的抱负”,五十年后回首时,史蒂文斯意识到了这些充满抱负的年轻人的多舛命运,那些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曾经在清新的空气里和明媚的阳光下漫步,而现在他们已经死于两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中,他的亲人也一个个离他而去,但史蒂文斯没有沉浸在对他们的怀念中,他宁愿忘记逝者,以虚空的心境融入到眼前的清澈透明一无所有的空气中,诗的第二节描写了空气,突出了空气之“空”,诗人用了一连串的表示空无的词,“今天的空气干干净净,一无所有/它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空无/它在我们头顶流过,没有意义/似乎我们未曾来过/现在也不在此”。诗人在空明的空气中没有了知识,没有了记忆,也没有了自我,这种虚幻感使他有一种超脱感,感到身体已不在此处,化入了虚无缥缈的空气中,但虚无的空气并不是像一潭死水一样静止不动的,而是蕴涵着“眼前的壮丽和看不见的活动”(shallow spectacle and invisible activity)。中国古代哲学里的“元气说”认为宇宙万物的本源是“气”:阴阳之气聚合,才有了大地万物的千姿百态,“天地氤氲,万物化醇”。诗人最后说:这种感觉(this sense),即前面描写的清澈虚空的空气是诗人此时此地感觉到的,也就是说,这种空无感以前是很难感悟到的,它是需要想象力才能感悟到的,结尾的sense一词是整首诗的中心,它将诗人所见与内心所感融合,将想象力和现实结合起来,诗人通过想象力看到空无的空气中的壮丽场景。这里的sense与禅宗的“悟”类似,禅悟表现为以完整的心、空无的心、无分别的心,去观照、对待一切,不为外在的一切事物所羁绊,所奴役,不为一切差别所束缚,所迷惑,以求在心态结构的深处实现个体与整体、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的统一,人与万物、时间、空间和谐统一,如同禅宗的悟一样,sense使史蒂文斯以虚空之心来观照空无的空气,超越了主观和客观、有限与无限之间的对立。

四、史蒂文斯与王维

史蒂文斯所描写的空无境界与深受禅宗思想影响的王维的诗的禅意类似,在禅宗的境界中,“空”是一个核心概念,它代表着生命的自然状态,与自然合一。王维在诗歌创作中多引用了禅宗里所讲的“空”,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居秋瞑)、“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过香积寺)、“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鸟鸣涧)、“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桃源行),等等。他的山水诗中的禅意集中表现为追求寂静清幽的境界,闲静孤寂的景物描写中表现出一种空明恬淡的美,这些诗通过着力刻画出一种空寂、幽静的意境,诗人的心境与大自然的宁静相融合,达到情景交融、物我两忘的境界,反映了其淡泊的情怀,使人进入禅悦的境界,这种空灵的诗境使读者感受到一种恬淡无为、自然和谐、永恒无限的静谧之美。

这种“空”的意境同样体现在史蒂文斯的《六种意境》(Six Significant Landscapes)中:

一位老人

坐在松树阴影里

在中国。

他看见蓝色和白色的

飞燕草

在树影旁边,

在风中移动。

他的髯须在风中移动。

松树在风中移动。

水草上的水

流过。

诗歌中的松影、清风、流水、野草等自然界的基本要素构成的意象,淡泊的色调和简单的句式具有宋代中国画的特点。作者通过松树阴影、风中飘动的髯须和水草上的流水分别创造了一种明暗相间、天人合一、静中有动的中国古诗画的意境,和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意境有相似之处,诗人连续三次重复了“在风中移动”(飞燕草在风中移动,髯须在风中移动,松树在风中移动),但丝毫没有冗余感,这样的重复将不同意象融入到风中,使自然界的一切和人形成有机统一的整体,变动不居的风和水的背景使这种统一平静显得和谐而不僵化,幽静而不静止。诗中虽然没有出现“空”字,但史蒂文斯通过空灵飘逸的“风”创造了“空”意境。

结语

“空”是道家思想和禅宗思想的核心概念,虽然史蒂文斯的诗歌中的“无”像禅宗思想一样有虚无主义的倾向和唯心主义的色彩,但像中国古代哲学中的“气”一样,史蒂文斯的“无”也反映了物质始终处于矛盾运动变化中这一根本特点,有一定的辩证法思想,阴阳之气的各种汇合构成了千姿百态的事物,形形的“有”的背后是“无”。史蒂文斯在写诗的同时也是保险公司的总裁,也许他的诗歌中的“无”也是对他所在的商业世界追逐物质利益的一种超越,正如爱默生的超验主义思想是对当时的物欲横流的世界的超越一样。

参考文献:

[1]方立天.禅宗精神——禅宗思想的核心、本质及特点[J].哲学研究,1995.3.

[2]姜涛.美国诗歌赏析[M].新华出版社,2006.

[3]孙冬.华莱士·史蒂文斯与禅[J].学海,2005.1.

[4]俞平伯.唐诗鉴赏辞典[M].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5]刘守兰.英美名诗解读[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秩序的建构:华莱士·史蒂文斯诗歌的哲学解读”部分成果,项目编号:2012Y086。

上一篇:日语口译教学模式初探 下一篇:关于作文教学方法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