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小的时候

时间:2022-08-08 09:23:46

初小就是初级小学,只有一到四年级的小学校。我是五岁那年上的学。由于年代太久,我初小读书的具体情景,几乎淡忘殆尽了。我五十岁时,写过一首诗,叫“第一次上学”:

背上/妈妈用土布缝的新书包/我一下成了/一个小学生/我乐不可支/第一次上学去∥小河旁/柳树下/昨天还和我/一起捉迷藏的小伙伴/一个个站起来/放下未捏完的小泥人儿/好奇地向我张望/像猜一个谜∥我朝他们/做一个快活的怪相/神气得/像个骄傲的将军

诗里写的就是我自己,完全是实录式的抒写。

我的母校是一所公立小学,全称是“江苏省崇明县永安初级小学校”(崇明当时属江苏省,1958年划归上海市)。

学校和一座叫“草庙”的庙宇相连,只有两间简陋的教室,一、三年级,二、四年级分别合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一个年级上课时,另一年级的学生就用石笔在石板上抄生字。课堂秩序很好。

忘了是上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时,有一篇课文讲秋天的季节特征,里面有冷风吹得树木“光秃秃只剩枝条”的句子。一天,我到邻居家玩儿,刚结婚的新娘子要考考我,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让我念,我不假思索地念出声来:“秃英!”新娘子哈哈大笑,说:“念错了,念错了。”原来,她写的是她自己的名字“秀英”。那时,我还不认识“秀”字,以为就是课文里的“秃”字呢。

每天放学前,全体同学在操场上集合,各自按回家路线排好队;各路“路长”报告集合完毕、老师“训话”之后,大家合唱一支歌才离开学校。这支歌开头是:“功课完毕,要回家去。”歌快结束时有两句:“明天会,好朋友;明天会,好朋友……”如果这天是星期六,“明天会,好朋友”须改唱为“后天会,好朋友”。但总有同学不动脑子,仍唱作“明天会,好朋友”,先生(当时称老师为“先生”)只好命令全体同学再唱一遍。为了避免一再重唱,先生有时事先提醒大家:“今天是礼拜(星期)几啊?”大家齐声答道:“礼拜六!”先生又问:“那应该怎么唱呀?”同学们高声道:“后——天——会!”答声惊天动地。

学校里只有两位男先生,什么课都会教。其中有一位先生,现在回忆起来,他当年也就是二十岁左右。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字叫沈才甫。有一次,沈先生把我叫到办公室,亲切地对我说:“你父亲是我的先生,所以你不用缴学费。”沈先生很清贫,有一天中午放学时下起大雨,我正等待家人送伞,看见沈先生在吃家里带来的午餐——主食是乡下穷苦人家吃的“麦粞饭”,没有菜,用筷子蘸点盐,就算是下饭的“菜”了。我回去告诉了母亲,母亲次日一早煮了几个咸鸭蛋,蒸了一些咸鱼干,让我带给了沈先生。沈先生很感动,连说:“谢谢师母!谢谢师母!”

一天午饭后上学,路过一爿(pán)小店,店堂里坐满了人,原来是一个说书人在说书。我被说书人有趣的讲述和表演所吸引,站在店门边入神地当起了小观众。当我突然想起该赶去上课时,已经晚了。由于迟到,沈先生神色严厉地命我伸出手,用木戒尺朝我的手掌打了两下,我痛得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遭到先生“打手心”的惩罚。以后在中学、大学上课,以及参加工作后出席任何会议,五十多年来我从没有无故迟到过。

一次,有位年轻的女先生来代课,教我们“唱游”。记得她教我们唱的一支歌,头两句是“头顶中国天,脚踏中国地”,是非常坚定激昂的曲调。课间休息时,这位女先生十分气愤地大声说:“日本鬼子疯狂侵略我国,是最凶恶的敌人。小同学们,我们要共同抵制日货!”我回家把女先生的话讲给爷爷听,爷爷突突突抽了口水烟,说:“女先生说得对,抵制日货就是勿要买东洋人的末事(东西),我们中国人都要爱国啊!”

樊发稼,1937年2月生,上海崇明县人。1957年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学院。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名誉委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长。出版有《儿童文学的春天》等11本评论集,《春雨的悄悄话》等43本作品集,选集有《樊发稼儿童文学评论选》《樊发稼作品选》和《樊发稼幼儿诗歌选》等。论著和作品多次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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