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岂能“两嫁”

时间:2022-08-08 05:12:47

在国际贸易中,经过买卖双方数轮的协商谈判,商品的市场价格可能早已发生巨大的变化,也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买卖双方主体的变更。变更通常涉及许多手续的办理和转结,往往会出现“一女两嫁”的尴尬局面。

案例

2003年10月5日,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YULJ公司与我国新疆自治区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ST公司在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境内签订了一份XB-0032号购销合同。此合同约定:YULJ公司供货给ST公司1000吨棉短绒,总价款为24万美元。ST公司在得到本合同已在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外经部注册的通知后,应在银行7个工作日内给YULJ公司支付总价款15%的预付款,其余85%的货款应同时开出受益人为YULJ公司的、保兑的、不可撤销的循环信用证。合同签订后,ST公司一直没有向YULJ公司支付分文货款,也未开出银行信用证。这期间,因为国际市场棉短绒价格变化波动很大,所以YULJ公司也不断地在洽谈目标客户。

2004年2月1日,YULJ公司与本国另一公司BMS公司签订了代号为N27/LN的合同,将XB-0032号合同项下1000吨棉短绒转售给了BMS公司,合同总价款仍为24万美元。2月20日,BMS公司与中国林业国际合作公司(以下简称中林公司)签订了N0402HCK号合同,约定供货棉短绒1000吨,总价款为41万美元。同年5月5日,中林公司、YULJ公司、BMS公司三方签订了一份协议,主要内容是:根据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外经部颁发给YULJ公司的008344500214号许可证,注明收货人为BMS公司,继续发货给中林公司,为避免变更接货人再发生相关费用,故在收货方ST公司处再追加BMS公司为第一收货人。合同签订后,中林公司依约向YULJ公司和BMS公司付清了全部货款41万美元。同年5月17日,BMS公司向中林公司发运了21车棉短绒,共计960.73吨。由于该批货物借用了XB-0032号合同取得的许可证,其铁路运单上载明的收货人为BMS公司和ST公司,为此BMS公司特意给中林公司出具了接受该批货物的特别授权委托书。

当21车棉短绒进入中国阿拉山口口岸后,新疆自治区博乐市自力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自力公司)联系ST公司向阿拉山口口岸商检局出具了伪造的YULJ公司经理萨夫签收的货款收据,同时使用自力公司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阿尔玛公司的易货合同,代替ST公司与YULJ公司签订的现货合同进行报关报验。因XB-0032号合同上确已加盖上了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的公章,ST公司并以易货合同办理了商检手续。鉴于此情况,有关海关决定对该21车货物实行监管。监管期间,ST公司向海关出具公函称:“ST公司XB-0032号合同已进口货物,现签约单位ST公司已付款,进口货物所有权应为ST公司所有,望海关给予办理有关业务手续”。随后,ST公司和自力公司依据向YULJ公司付款的假收据,并附XB-0032号合同及其所谓的补充合同,取得了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经贸委和新疆自治区经贸局的行文支持,请求海关办理相关通关手续。为此,有关海关主持中林公司和自力公司协商以保证金的形式提取监管的21车货物。此后,自力公司提取走了19车货物,其余2车棉短绒被中林公司提走。

2004年9月1日,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对此案作出仲裁裁决。该裁决申请人为YULJ公司,被申请人为ST公司。仲裁庭认定,YULJ公司与ST公司签订的合同没有被有效解除,申请人与被申请人均应继续履行合同,申请人于2004年2月1日将本合同项下货物转卖给第三方BMS公司的行为,不能影响本合同权利、义务的转移。裁决被申请人ST公司依原合同向仲裁案件的案外人中林公司支付货款,支付罚金、违约金及利息等。

审判

中林公司因付款而未得到所买货物,遂向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称:ST公司向阿拉山口口岸商检局出具伪造的证明,使用自力公司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阿尔玛公司的易货合同,代替ST公司与YULJ公司签订的现货合同进行报关,提走了19车货物。被告方仅凭运单收货人栏填写其单位名称,采取欺骗手段接货处置合同名下的货物是不合法的,其行为已构成侵权,应承担赔偿责任。因此,我方请求:被告立即返还非法占有的19车棉短绒861.618吨货物,等值人民币为4997386元,及非法占有资金所产生的利息损失;被告赔偿因其侵权行为所致原告发生差旅费损失10万元;被告承担本案全部诉讼费用。

ST公司在庭审中辩称:我公司虽未付货款,但根据仲裁裁决,我公司与YULJ公司签订的XB-0032号合同未被有效解除,故我公司应拥有该批货物的所有权,占有19车货物的行为不构成侵权。

自力公司答辩称:我公司与原告在诉前既无民事关系存在,也没有民事权益受到侵害的事实发生,我公司不应成为本案的当事人。本案涉及的19车棉短绒是ST公司根据其与YULJ公司签订的“易货贸易合同”以及运单载明收货人为ST公司的事实,持相关合同文本报关报验的。本案所涉及的19车棉短绒计861.618吨货物的合同纠纷,YULJ公司早于2004年3月6日就向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该仲裁委员会裁决书裁定认为:“本合同未被有效解除,申请人(YULJ公司)和被申请人(ST公司)均应继续履行合同”;“申请人于2004年2月1日将本合同项下货物转卖给第三方BMS公司的行为,不能影响本合同的权利义务转移”。鉴于仲裁庭认定棉短绒的物权仍属于ST公司,原告就无权诉讼。鉴于原告滥用诉权,致使我公司遭受到不必要的经济损失和声誉损失,为此我公司反诉原告赔偿因向法院申请采取诉讼保全措施而使我公司遭受的经济损失和声誉损失。

判决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中林公司与BMS公司达成购销棉短绒协议后,为保证该协议的正常履行,双方与YULJ公司又达成三方协议。此后中林公司依约按BMS公司的要求付清了全部货款,BMS公司收款后便依约给中林公司发货。因该批货是BMS公司依合同从YULJ公司转买而来,有关的货运手续及许可证等双方协商不再作变更,BMS公司便借用了YULJ公司已办妥的有关手续。为避免产生误解,BMS公司把自己作为发货人,又作为这批货的第一收货人;同时,为保证中林公司如约收到货物,BMS公司又给中林公司出具了接受该批货物的特别授权委托书。据此,中林公司便取得了对该批货物的所有权。该所有权的取得系双方真实意思表示,且并不损害他人利益,故应受法律保护。ST公司与BMS公司之间不存在合同关系,且该批货的发货人为BMS公司,已不再是与ST公司有合同关系的YULJ公司,第一收货人也不是YULJ公司。ST公司不顾上述事实,显属不当。ST公司诉讼中提供的所谓付款凭证已经被确认为伪证,其在提货时不顾中林公司所持的异议及发货人BMS公司出具的中林公司对这批货物享有所有权的特别授权书,对已有证据反映出可能发生侵占他人财产的后果的行为予以放纵,与自力公司串通,强行提走19车货,已构成对中林公司财产所有权的侵害,ST公司、自力公司依法应共同承担侵权赔偿责任。而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做出的裁决书所裁决的ST公司与YULJ公司的合同纠纷与本案所有权纠纷并非基于同一事实,也非同一法律关系,故仲裁裁决与本案无关。

被告不服一审判决,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诉称:原审法院就同一标的、同一法律事实做出与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的终局裁决相矛盾的判决,置仲裁裁决的法律效力于不顾,违反民诉法的有关规定。请求二审法院撤销原判,驳回中林公司的。

最高人民法院经审理认定:原审与仲裁并非基于同一事实,也非同一法律关系,一个是侵权纠纷,一个是国际货物销售合同纠纷。故仲裁裁决书对本案无约束力。最终维持了一审判决,驳回了ST公司的上诉请求。

评析

本案争议的焦点在于究竟是ST公司还是中林公司享有对1000吨棉短绒的所有权。本案涉及以下三个方面的法律关系:一是ST公司与YULJ公司之间的购销合同关系;二是YULJ公司与BMS公司之间的转售合同关系;三是BMS公司与中林公司之间的买卖合同关系。

本案一、二审法院均以侵权纠纷立案,并认为中林公司支付了全部货款,该批货物的所有权就归中林公司,ST公司强行提走19车货物的行为,构成对中林公司所有权的侵犯。这样的审判思路隐含了这样的逻辑前提,即YULJ公司在与ST公司的购销合同没有解除的前提下,又将该批货物转售给BMS公司的这一行为是否合法的问题,这是本案首先必须认定的先决法律问题。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分析认定:

(1)YULJ公司与ST公司签订的购销合同是以信用证为支付方式的现汇合同。按合同约定:ST公司在得到该合同在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外经贸部注册的通知后,应该按照国际惯例在银行7个工作日之内给YULJ公司支付总价款15%的预付款,其余85%的货款应同时开出受益人为YULJ公司的不可撤销的循环信用证。这是先合同义务,之后,YULJ公司才可能向ST公司发运和交付合同货物。但合同在生效后,ST公司一直未依约向YULJ公司支付预付款和开出信用证,在此情况下,YULJ公司又没有以明示的方式告知对方与当事人解除合同的意思,所以,双方的合同关系事实上处于未依法解除是否继续履行的不确定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如果ST公司没有支付预付款和开出信用证,YULJ公司是不可能向ST公司进行货物交付行为的,YULJ公司事实上行使的是先合同义务的抗辩权,如此,ST公司提取争议货物就缺乏合同依据。

(2)YULJ公司作为未交付合同项下货物的所有权人,虽然享有对合同项下货物的完全支配权,由于所有权的性质决定,向谁实施交付行为,完全是自主的。但这样的选择的风险是,可能因此要对ST公司承担不能交货的违约责任。但这并不影响其已发生的转售货物的物权的效力。同时,从本案例可以看出YULJ公司转售的此1000吨棉短绒,相对于两个买受方ST公司和中林公司来说属于特定物。某一个特定物有两个合同意义上的买受人,这就是典型的“一女两嫁”。再加上YULJ公司为了继续使用已获得的许可证,BMS公司为了避免变更接货人再发生相关费用等原因。这就客观地造成了货物运输单证的收货方既有ST公司,又有BMS公司的情况,为自力公司冒领货物提供了条件。

(3)YULJ公司不向ST公司支付货物,而将合同项下同一货物转卖给BMS公司,这一行为本身就表明其没有向ST公司转移该批争议货物所有权的意思。同时,由此可以认定ST公司取得合同项下货物所有权没有事实上的依据。由此我们可以认为YULJ公司的转卖行为是合法的。只是在ST公司支付货款的情况下,YULJ公司有可能承担履行不能的违约责任。

另外,关于仲裁委员会的裁决在本案中的作用。ST公司曾以中国国际贸易仲裁委员会所作裁决作为自己享有合同项下货物的物权的依据,此种观点是不能成立的。

(1)ST公司虽与YULJ公司就同一批货物曾签订有合同,而且依中国国际贸易仲裁委员会的裁决“合同未有效解除,双方应继续履行”。但这一事实并不表明ST公司就有权提取该批货物。

(2)该批货物的运到,并不是YULJ公司向ST公司履行交货的“合同”义务的行为。虽是同一批货物,其实质上的法律关系已是不同合同下的标的物,属不同的两种合同关系的标的物。ST公司无权收取他人合同项下的标的物。

(3)YULJ公司转卖合同项下货物,面临违约的风险。虽依仲裁裁决的认定:YULJ公司与ST公司之间的合同未有效解除,而使YULJ公司可能承担违约责任,但ST公司只享有请求YULJ公司继续履约的权利,并不享有提取曾为YULJ公司所有,现为他人所有的货物充抵YULJ公司履约标的物的权利。 更何况ST公司与自力公司是用伪造的付款凭证及合同提取本应属于他人的货物,此行为必然被法院认定为侵权行为。

通过此案例,提醒所有进行涉外贸易的单位,在进行涉外活动中对相关合同和运输单证的审核一定要严格。不能为了节省一些相关的手续费用而使自己的权利处于可能被第三方侵害的境地,使外贸活动遭受到意想不到的损失。

(注:文中“YULJ”、“ST”公司名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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