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谢晋 第9期

上海人谢晋没有妥协过，他对自己狠，为人处世恪守着4个字：说一不二。

即便是在去世之后，这种强悍也令他饱受争议。中美电影节追授他“世纪成就奖”，而自诩“当代鲁迅”的宋祖德却写下博文《千万别学谢晋这样死》，认为谢晋是因一夜风流而猝死，质疑其道德。

谢晋遗孀徐大雯拍案而起，要“一棒子打死”宋祖德，还谢晋清白。谢晋生前所在单位上影集团与上海市电影协会挺身而出，联合徐大雯以诽谤罪宋祖德。2009年8月12日，此案开庭审理，被告律师称，这篇惹官司的博文是黑客所为，与宋祖德无关。此言一出，众人捧腹。

这老头作死

4岁举杯饮酒，谢晋无酒不成活，自称“孔乙己后代”，人送雅号“酒仙”。他深知酒的价值，拍的影片也沾染酒气。《红色娘子军》剧本写老四打吴琼花，“眼睛都红了”。化妆师去问谢晋，眼珠怎么画成红色。谢晋说，给他喝酒。演老四的冯奇一杯接一杯喝，直到眼睛像兔子一样。在拍《红色娘子军》期间，谢晋的酒量达到巅峰，一次能喝2斤茅台。

行行出状元，谢晋喝酒喝到了国际影坛。1980年，他随中国代表团出访日本，告别宴上很多日本影人前来欢送。一位人称“茅台大王”的日本人傲然走到谢晋跟前，拼比酒量，一决雌雄。谢晋这个气啊，中国造汽车、电视机不如日本，喝酒还能输?他将一瓶茅台均分到两大杯中，举起一杯说：“中国人喝酒最怕蒙古人，全世界喝酒怕俄国人。今天我用蒙古人喝法。”仰头将半瓶茅台喝下。日本挑战者见谢晋如此豪爽，气势上先输了一筹，未免胆寒，最后败下阵去。此后，谢晋每到日本参加活动，主持人总要提一句“茅台大王谢晋”。自古有文英雄和武英雄，谢晋做了酒英雄。

何以解忧?唯有小酒。谢晋在外拍片，晚上看剧本饿了，煮点小米粥，几颗花生米，喝到微醺，俗虑全消。虽嗜酒，但他不做酒广告，一位酒商请他在广告片中说句“这酒我最爱喝”，报酬200万，谢晋谢绝了。当时他的儿子阿三正在医院抢救，急需钱，家里人劝他接这条广告，被他骂到狗血喷头。

喝酒锻炼心脏，是支撑谢晋大喝特喝的信念。他更大的信念是对故土深入骨髓的爱。每年春节，他都回老家，全家人一起回，否则就要生气。他在老家的房子，平时无人住，时间久了也就不适合住。地板长期受潮，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洞。一年到头很少硒，被子、枕头都是潮乎乎的。这个忍一忍也就算了，生火还不准用煤气，必须用木柴。谢晋说，木柴生火炒出来的菜味好。哪里有木柴，只能到附近山上砍。

回到老家，就连泡茶用水，谢晋也要讲究一番。他要用井里打出来的水泡，拒绝用自来水。这年头，井水还能不污染?家里人劝，他不听，家里人直说气话：“这老头作死了。”

悲惨深处的温情

谢晋的家庭令人唏嘘，父母在“”中相继自尽，子欲养而亲不待；4个孩子2个智障1个多病，旁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酸。孩子小的时候，谢晋在外面再累，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孩子房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第二天中午起床，仍要一个一个去看。夫人徐大雯说：“人家打孩子骂孩子，在我们家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父母不跟孩子交很知心的朋友，怎么能跟孩子生活得下去?”

最健康的儿子谢衍子承父业，做了导演，最有影响力的作品是《女儿红》。谢衍与谢晋性情迥异，他温和内敛，说话轻声细语，习惯独自承受病痛与压力，凡事亲力亲为，对父母也是报喜不报忧。

2008年8月，谢衍因肺癌去世。之前，谢晋对这个“最放心的儿子”的病情几乎一无所知。白发人送黑发人，85岁的谢晋肝胆俱碎，闭门不出，不吃不睡不言语。情绪稍微平复后，他对人讲：“衍儿是特别善良的一个人，以前讨论起他生前要在郊区准备自己的墓地，他说自己的一块在当中，左右两边要留给两个弟弟。别人对智障的孩子多少都会嫌弃，他却从来没有怨过两个弟弟，一直都是特别爱护他们……”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谢衍在排演话剧《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帮父亲完成夙愿。“晋女郎”刘晓庆在这部话剧中饰演金大班，2008年10月谢晋仙逝，刘晓庆撰文表示，“我决定每一年都要演出话剧《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我的所有演出收入，全部捐献给谢家”。

谢家生活条件不好，饭菜简单。谢晋喜欢做菜，来了贵客亲自下厨。即便是国际知名导演光临，到饭局最后，谢晋也会让翻译向客人介绍自己两个儿子的特殊情况，然后请出来和大家见面。再不幸的孩子，也是父亲的骄傲。

几个孩子中，谢晋最疼有癫痫症的智障儿子阿四。一次从上海坐车去浙江，带了阿四。几乎每过几分钟，坐在前排的谢晋都要回头问：“阿四累不累?”阿四好吗?”“阿四要不要睡一会儿?”阿四很乖，每逢谢晋出门，他都负责拿包、取鞋，晚上谢晋回来，他再接过包，递上拖鞋。在老家，谢晋专门置了一具石磨，他加黄豆，阿四推石磨，父子手把手，头挨头，温馨到令人心痛。谢晋偏心，连赠人书籍，签名都是“阿四的爸爸”。

敢作敢当，敢恨敢爱，一部《芙蓉镇》，赢得身后名。狠人谢晋，是真男人，也是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