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牧牛人

我第一次拍摄洞庭牧牛人，是2007年夏天，在益阳赫山区李家洲大堤上。那时候李家洲堤外的水面有一大片绿洲，洲上是成片的水杨树，牛羊成群。那水杨树，洲上和水面上都有，洲上的簇拥成荫，水面的婀娜多姿、亭亭玉立，渔舟穿行其间，是洞庭湖区的枫丹白露。我在那里遇到一群牧牛人，第一次真正与这些牧牛人交谈，其中一位73岁的李爹告诉我说：“洞庭湖边上的人家家户户只怕是（大概）都养过牛哦，过去是犁田要耕牛唻，现在主要是喂养肉牛卖钱唻。”

牧牛人李爹告诉我，洞庭湖边上养牛是农家重要的副业，洞庭湖草地多，放牛不是太费力，成本低，但是一户人家又不能养太多。洞庭湖每年涨水的时季，大部分草地就淹没哒，会冒得么子草。堤坡上那三十几头牛是村上5户人家的，李爹自己只有4头，两头母牛、一头公牛和一头牛崽子。这三十几头牛，每天只要两个人看就够了，早晨5点左右把牛赶到洲堤上，傍晚6点左右赶回去，合伙的几户人家轮流派人看牛，谁家有几头牛就看几天。

我问李爹一年养牛赚得多少钱，李爹掰着手跟我算起账来：牛养到3至4岁就可以卖了，一头成年的牛卖得8千元至9千元，养牛全靠牛生崽子，一年能够得一个牛崽子，养大了就是钱。73岁的李爹和他婆婆子没有跟儿女住一起，婆婆子种了几块菜土，李爹年轻时捕鱼养牛，老了驾不得船了，就一直干着养牛的营生。近年来农村开始建立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我问李爹有没有低保，李爹说：“我们两公婆一个人一个月只有20块钱，喔做得么子用，耕牛吃份羊草，怎么吃得饱啰”。李爹转身指着远处堤坡上的牛崽子，“唻，我的低保在那里”。

和牧牛人李爹一起在水杨树下抽烟聊天的时候，李爹冷不丁地对我说：“你们噶些街上人好舒服呀，一天冇得鬼事，抱个照相机耍，乡里人跟街上人比，真的是牛耕田，马吃谷， 一个受累，一个享福，人比人真的比不得哩。”

这次与牧牛人李爹的聊天，是我真正去了解洞庭湖牧牛人的开始。那天，午后酷热的阳光照在洞庭大堤上，我要告别李爹的时候，在草地上坐了一会的李爹像要站起来送我似的，他艰难地起身，努力地想伸直身体，逆光下，他弯着腰身，两腿屈膝着，那个苍老而坚定的身影，就像一头老牛，我特别难忘。

洞庭牧牛人一般以老头居多，暑假或者周末的时候，也能看到一些湖乡少年放牛，有时也总会时不时出现一些50岁上下的堂客们身影，那一般只会是出现在靠近乡村聚居地的大堤附近。洞庭湖乡下的女人都很能干，年轻时会跟老公上渔船下湖捕鱼，到40多岁都会上岸，主要在家里忙各种农活和家务。在她们看来，放牛就是看着牛，只是操操心，实际上闲得很，这是老爷们干的事。其实不然，在南洞庭湖区沅江市南大镇大东口村的洞庭大堤上，60岁的牧牛人唐东云告诉我，洞庭放牛起早贪黑的，日晒雨淋，洲滩堤坡上无躲无藏，牧牛人跟野狗子一样，困了躺草地，屙时拉野屎，女人家不方便。我在洞庭湖民主垸大堤茈湖口乡明朗村段，就遇到堂客姐出来放牛，看到她们，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或单身的光棍汉就会特别高兴，没事总喜欢去把牛和堂客姐的牛放在一起，时不时会说一些个黄色浑话去搭讪人家堂客姐。我曾经就亲眼看到过一个小名叫烧鸡公的搭起一个在洲滩上放牛的堂客姐讲黄色浑话，堂客姐骂讲你是个牛公子，他哈哈大笑，那你个牛婆子。在洞庭的旷野里，一切都这么野性，这么原生态。

洞庭湖区的肉牛养殖以水牛为主，黄牛很少，水牛习性更适合洞庭湿地的水草，生长快，易打理。洞庭湖周围的农家以家庭小规模养殖3、5头的为主，一直是当地渔耕经济之外重要的副业，但是在湖中有大面积洲岛的乡村，都会有合伙规模化养殖水牛的养殖户，完全个体规模化养殖的少。湖中洲岛是分属各乡村的土地，除了被一些人承包植树外，洲岛一年中常常有几个月淹没在水中，也不能开垦再种植其它农作物。但是洲岛上野草丰盛，四面环水，特别适合自然放养牛群，村民里愿意多些投资规模养殖的，都会选择合伙，共享湖中的洲岛资源。湖区的各种营生方式很多，很少有因为独霸洲岛养牛而发生争议的。在茈湖口乡明朗村，村子差不多有300来户人家1000多口人，家里养了牛的就有三四十户。2013年5月4日这天，四伙计把70头牛，分批从明朗村枫树潭渡口处，赶往一里外的湖中洲岛。我初次看到牧牛人划渔船赶牛群泅渡洞庭，牛群踏浪，牧牛人吆喝喧天，洞庭湖面顿时生动得像CCTV现场直播的东非野生动物大迁徙。郭光耀告诉我，洲岛上放牛很省心，每年5月初把牛群赶到洲岛上，到冬季11月份赶回来让牛过冬，中间隔三差五划船去洲岛上看看就行了。对头胎产子的母牛，临产前两周会牵回来照顾帮助一下，其它的牛都不用管，在洲岛上自然产子的牛基本上可以放得心。我问牛是怎么卖的，一般多少钱一斤，郭光耀说洞庭湖卖牛都是现场估价的，不用过称，凭眼力，看牛的体型大小，看牛的牙齿来判定牛龄，4年的成年牛卖得1万元左右，3年的牛卖得8千元左右，牛贩子精明得很。郭光耀很耐心地告诉我，成年牛共有32颗牙齿，其中门齿8颗，臼齿24颗，牛用门齿咬断草料，根据牛的门齿变化可以很准确地判定牛龄。

近两年，洞庭湖大堤开始用石料和水泥板护坡固堤了，靠近城镇的地方，修建特别快，完成护坡的堤段，因为缺少了草地，牛群大量减少，许多洞庭牧牛人只得选择放弃养牛。

洞庭湖的夏秋，大多数散养的牛群，日夜都在洞庭湖大堤上，夜晚的时候，牧牛人只是简单地把牛栓在地桩上。每天黄昏，乡村各家各户放牧归来的牛集中在大堤上时，牧牛人都会从堤垸内的田间割些牛草送到大堤上来，为牛补食。黄昏时分，伴堤而居的村民，尤其是那些在家劳作一天的妇女，总是会习惯性地端着饭碗上堤来，自己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自己的牛补食，牛仿佛是这些家庭的重要成员。这时，大堤上会一时热闹起来，在凉爽的晚风里，大堤上堆聚着各种各样男男女女的玩笑话，夹杂着牛的哞哞声。

牛是洞庭湖的精灵，也是洞庭湖的缩影。在洞庭牧牛人的故事里虽然没有牧歌短笛，牧牛人粗犷的吆喝和远远近近的牛群低沉的哞叫，却让洞庭原野的风情更加动人。

tips

线路：南洞庭湖是世界著名的湿地湖洲，也是领略洞庭湖原野风情的理想之地。如果想选择沿洞庭湖大堤自驾游，饱览洞庭湖原野风情，向你推荐这条理想线路，一定不虚此行。

交通：从湖南长沙走长益高速公路70公里约50分钟车程在益阳市幸福渠收费站下高速，转204省道往沅江市方向走6公里左右，右转进入往茈湖口镇的乡村公路，约35公里到达洞庭湖腹地茈湖口镇，该乡村公路为双车道水泥路面，行车方便。茈湖口镇吃宿方便。从茈湖口镇上洞庭湖大堤干道，经沙头镇、张家塞乡往沅江，一路走洞庭湖大堤干道，约50公里，一路有10公里左右水泥路面，其它为砂石路面，路况不差，适合小车行走。

游程：这50公里洞庭湖大堤，一派洞庭原野风光，既寂静、安宁又充满田园的生动，一路渔景牧影，牛羊成群，白鹭纷飞，水草连天，纯自然的湿地原野。秋夏更是气候宜人，一路游走可随机看渔村风情，走走停停，购廉价洞庭野生鲜鱼，进普通农家，或请农家做饭，或者DIY自为自乐，沿途洞庭农家淳朴热情，经太阳鸟汽车渡口过渡，进入沅江市境内，渡口处即是沅江市南洞庭湖镇江塔旅游景点。

1 除了冬季，洞庭湖区的牛群大多数都是在野外过夜，洞庭湖大堤上的夕照牛群是一幅壮观的景像。

2 益阳市茈湖口乡明朗村的盛大伯养了一公两母三头牛，母牛产子的头一周他天天要从田园割草为母牛补充食料。

3 在洞庭湖大堤上的牛交易都是交易双方看牛龄和公母大行大市谈成的，一般三至四年的公牛价格在一万左右。

4 大堤上牧牛的李大爷70多岁了，子女都在外地打工，经常发手机短信联系。

5 牧牛人。

6 洞庭晨歌。

7 洞庭湖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