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谁都不要独自远走高飞

时间:2022-08-03 03:55:59

吴远洋是这样的一个大男孩,有人找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心不在焉,没有人找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失魂落魄。总而言之,吴远洋是个轻骨头的家伙。这话是柔兰说的。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吴远洋就站在她面前,但是并不用目光追随她,即使他知道这正是她期望的,她期望他看着她,忠诚地,温柔地,看着她,直到她在这目光下发光发热,变得同样忠诚和温柔为止。

可是吴远洋不确定他是否有必要这么做,他不知道柔兰的爱对于他是否重要。每当看着这个女孩,他就忍不住想:这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她被那些糟糕的、来自各种各样的人的爱宠坏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如果说出来,柔兰会怎样呢?她会否定他,说:你呀,是在嫉妒我。

他知道的,所以他没什么好说的。他的目光凝聚在空气中某个焦灼的点上。操场上有人在大汗淋漓地跑步。突然,他把手中夹着的烟扔到地上,然后跑向操场,速度越来越快,柔兰在背后朝他大喊:吴远洋,你个混蛋!你不要总是逃避问题好不好!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谈一次吗?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地……像两个正常的恋人那样谈过一次……柔兰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到只有她和脚下的草地能听到。她蹲下来,确切地说,是瘫软下来。她抱着自己,在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黄昏的冷风里抱紧自己,她哭了。

吴远洋觉得自己说柔兰是个被宠坏的女孩是有根据的。她很漂亮,并且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出的漂亮,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辨别能力,所以在大一的新生中,柔兰毫不费力地脱颖而出,被选择充当一个又一个微笑公主或甜蜜天使的角色,接待来宾啦,主持晚会啦,加入模特俱乐部啦,这些俗之又俗的事情被强加于她身上,可是她并不觉得痛苦,而是欣然接受。因为她善于使每个人都满意。于是那些体态丰满的老师们说起柔兰,除了夸她人长得漂亮,还必定夸她做事做得漂亮。

吴远洋觉得自己正好和她相反,长得也不漂亮,做事更是一塌糊涂。后来他和柔兰在一起了,他就问了她这个可怜的孩子气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既长得不好看,又有一颗冷漠的心。不,她斩钉截铁地否定他,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啊,然后她就说出一个外国模特的名字,说吴远洋长得像他。吴远洋很迷惑,因为他从来没有发现那个名叫K的外国模特和他有丝毫的相像之处。

虽然迷惑,可还是有点小得意的。吴远洋觉得自己突然形象高大起来,可以和柔兰一起站到灯光耀眼的舞台上去了。可是这种美妙的醉人的感觉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晚上,当他和柔兰结束月光下的散步之后,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看书时,他发现自己又变得矮小了。而柔兰,却像烟花一样增高,一直增高到星空中,很快就看不见了。她去了哪里呢?

刚巧这时候电视机正在放校园电视台的节目:我们学校的新生柔兰在此次模特大赛上夺得……不知道是谁换了频道,柔兰真的看不见了,她消失在绚烂的屏幕中。卫生间里有人在大声唱歌,宿舍外面有人在更大声地唱歌。吴远洋听得心烦意乱,匆匆地给自己戴上耳机,听起电台广播来,却又听到柔兰的名字,有个男生给她点了一首无比滥的情歌。

吴远洋忍住委屈给柔兰发短信:好听吗?我觉得一点也不。很快有回复:你不要总是摆出一副妄自尊大的样子来好不好?每个人都有他的思想,你不要试图改变别人。告诉你,我很喜欢这首歌。吴远洋就傻了眼,旧的委屈没有被解决,新的委屈又气势汹汹地冒出来了,这真是一场爱的灾难。

第二天吴远洋的手机就打不通了。柔兰去教室和寝室找他,也不见人影。柔兰在他的床上留了字条,上面写着她将忠诚而温柔地等他的电话。可是吴远洋的电话一直没有打来,柔兰几乎要崩溃了,她干脆搬到吴远洋的寝室去,睡在他的床上,这一回轮到整个寝室的人来替吴远洋傻眼了,他们赶不走她,柔兰是美丽而强大的。

柔兰的到来,使整个寝室的味道都改变了。空气里充满了浓烈的哀怨的女性香水的味道。大一新生豪放的太豪放,怯懦的太怯懦,有人不断开着她的玩笑,也有人连正视她都不敢,生活在这个狭小的寝室里,柔兰却仿佛已经尝到了千万种来自社会的滋味。有那么一天,如果她和吴远洋真的从学校到了社会上,他也这样突然跑掉,而她被无数陌生人静静地观察着、谈论着,她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柔兰又哭了。可是吴远洋听不到。然而他是可以想到的,他想到她会哭,他就是要让她哭,以前那些沉默的对抗让她哭得不够,现在他要狠一点,消失在她的真实世界中,只在她的记忆世界中出现。

柔兰开始像个老人一样回忆了,她觉得自己老了。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吴远洋,是在很久以前的一天。那时候她和妈妈刚刚搬来这个城市,和吴远洋一家做了邻居。可说是邻居,却从未来往过。她和妈妈住的是矮小破旧的屋子,吴远洋和他的爸爸妈妈住的是高大瑰丽的房子。她在这个城市看过很多这种房子,她并不很在意。她也看过很多像吴远洋一样身上的衣服总是很新很贵的男孩,她觉得自己也不用太在意。可是她却不自觉地观察起他来了,观察他走路的样子,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走了哪些街道。

柔兰觉得他也很孤独,像她一样孤独。可是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也不在一个社会等级里。贫困的生活让她很早就知道了那些成熟的词汇,比如社会等级,比如交易。妈妈后来和一个有钱人做了交易,她知道妈妈不爱那个男人,但是他可以给她们母女想要的物质生活,她就义无反顾地跟着妈妈离开了,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可是她记住了他,连她自己都很吃惊,竟然记了那么那么久。住在宽大的冰冷的洋房里,她常常做梦,梦里是她和那个同样孤独的男孩走在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路上,周围也有很多人在走路,但是她觉得他们与她毫无关系,只有那个男孩,他穿着白衬衫,样子清冷,像一个被心事缠绕的王子。

是的,吴远洋是柔兰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是第一个她觉得好看的男生,尽管后来随着年龄长大,遇见那么多男生,她还是坚持认为记忆中那个和她在一起十年的男孩是最漂亮的。十年,从七岁到十七岁,她一无所有,没有朋友,没有男朋友,她太漂亮,成绩太好,可是来自一个糟糕的单亲家庭,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别人都无法接受她。尽管在学校一直努力微笑,她还是无法真正高兴起来。只有回家的时候,在路上遇见吴远洋,她的心才会莫名其妙的轻松起来。十年中,他从一个孤独的小男孩长成一个孤独的少年,爱穿白得令人炫目的衬衫,她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到家门口,对他的妈妈说: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从稚嫩到沉静,一天一天地温暖着她的耳朵。听到她妈妈大声叫他“洋洋”,她也觉得温暖得不得了――她的妈妈就从来不叫她,只是用毫无感情的“哎”代替,像个疲倦的疏离的陌生人。有时候还能听到他在房间里唱歌,唱的就是那些滥情的歌,唱得很动听。

仅仅两年,从她和妈妈搬走到在这个服装学院重遇,他改变了多少啊,那么毅然决然的改变。他的头发变长了,把那双好看的眼睛遮住了,他开始听激烈的摇滚,开始抽烟,唯有孤独没有改变。这让她爱上他的孤独还在啊,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等着她改变他,让他不孤独。

可是吴远洋不需要改变,他害怕任何由别人促成的改变。他甚至憎恨由自己制造的改变。是的,他变了,是他自己造成的,可是连他自己都认不出他自己了,他很怀疑现在这个长发枯萎面色冷漠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过去虽然也是孤独的,却是个让人觉得温暖的孩子。让人觉得温暖的孩子,多么可笑的说法,是妈妈说的,可是她根本不了解他。吴远洋真希望自己来自另外一个家庭,一个贫困的家庭,那么他的冷漠痛苦都是合理的。他不知道这些冷漠痛苦的情感是怎样出现在他体内的,他只是突然开始变得自己都恨自己了。他很害怕长大,害怕走出温暖明亮的家庭,去面对那些无形的社会压力;可是又想一夜长大,然后远走高飞。

就像那个住在他们家楼下的女孩,十年之中,她就像他一样无声无息地活着,可是突然她就远走高飞了,消失了。不管去了哪里,吴远洋都深信不疑那是个美丽极了的地方。他常常想起她,想起他故意唱歌给她听的那些岁月,他一边唱,一边偷偷地躲在窗帘后面看她,她在擦地板,她擦得很认真,他看到那些破旧的地板都像获得新生一样地发出亮光,她的头发被风轻轻地吹起来,她的脸多么安静,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歌声在嘴里变得像狂乱的波浪一样不受控制。

跪在地上的柔兰听着,心醉神迷了,她觉得这个男孩一定很高兴,他唱得多么富有豪情,让她擦地板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可是后来那个陌生男人给了她和妈妈一套不用擦地板的房子,她就渐渐变了。是的,他们都在改变,在彼此看不到的两年里迅速地、无法控制地改变。吴远洋变得冷漠,变得害怕别人爱他,又期望别人爱他;而柔兰变得人见人爱,却总是感到不安,害怕这一切的光艳繁华会在瞬间消失不见。

可是那一天,柔兰在男生宿舍门口等人,又听到了那两个久违的温暖的声音,是一个无比熟悉的中年女人的声音:洋洋,然后是那个沉静的男生的声音。柔兰猛烈地转过头看他们,真的是他们,是的,他的头发长了,可是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她不会认错,还有那温暖的声音,柔兰的眼睛瞬间酸涩。

然后她很快笑起来,走过去,和他们像任何陌生人一样交谈。他们没有认出她,这是理所当然的,她曾经活得那么无声无息,在他们的楼下,她就像一片迷失在空气中的尘埃。现在尘埃变成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学生飘到他们面前,他们理所当然认不出。他的妈妈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喜欢上她,这让吴远洋感到不可思议,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她后来竟然主动追他,像她那样耀眼的女生啊,竟然就对他投怀送抱了,吴远洋简直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动机,可是到底是什么秘密和动机,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她看起来很亲切,很像早已认识的一个人,是谁呢?

吴远洋想啊想啊,终于想到那个在他十七岁那年从他偷偷关注的地方远走高飞的女孩。可是那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多么静,而眼下这个名叫柔兰的女孩是多么活泼、爽朗,走到哪里,都是中心人物。完全不像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总是默默地走在他后面,像是被心事缠绕的灰姑娘。他相信她是永远不会变为柔兰的,那样安静而孤独的女孩怎么可能在舞台上表现得那么热情自信呢?她不是柔兰,她离开了,不会回来了。吴远洋这么想着,就变得伤感起来,他没有对柔兰说那个女孩,因为她是神圣的,住在他最温暖的记忆里。

因为害怕,害怕说出接近真理的秘密的爱,柔兰也不对吴远洋说那个男孩,说他从记忆里来到了现实中,就在她面前,和她谈着恋爱。可是这恋爱就像灾难,摧毁着两个人的现实。柔兰从来没有想到记忆可以那么美好,现实却如此不堪承受。吴远洋的沉默和孩子气快要使她发疯了,一次又一次,她哭着瘫软下来。可是他非但不怜悯她,还毅然决然地和他玩起了失踪的游戏。这个十足的混蛋!

就这样,柔兰缠绵地回忆着,温柔地诅咒着,躺在吴远洋的床上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每天晚上,闻着男生因为冬天天冷而搁置许久的臭袜子发出的臭味入睡,而那些男生则闻着她的香水味入睡,每天早晨起来,她叫醒他们,和他们一起去教室上课,她坐在吴远洋的座位上,翻看他的笔记,竟然只有第一页写了几个字。真是懒惰的家伙!柔兰在心里骂道。然后她在上面不自觉地写起字来: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快回来……

吴远洋没有回来,他在一个安静柔美的小镇里走得太远,似乎无法回头了。他在公共电话亭里给班主任和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想一个人呆一段时间。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平静,接到电话的人都很奇怪,一个将自己放逐的少年多少应该有点害怕吧?可是他们渐渐也平静下来,因为吴远洋在最后说:我会回来的。这话不仅说给他们听,也说给自己听。

这个小镇真的太安静,太柔美了,吴远洋害怕自己窒息和迷失在这里。他没完没了地在泛着古意的路上走,穿过很多很多低矮的深沉的房子,穿过很多很多的游客,里面不乏像他一样孤独的人,可是大多数都是结伴而行的人,有甜蜜素净的情侣,有吵闹的家庭成员,这些人来这里大概也是寻找灵魂的安定和爱的温暖吧?这里的人们生活得那么平淡幸福,吴远洋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可怜的旁观者,无法真正融入其中。他就像一杯来自城市的灼热苦涩的咖啡,无法与这里恬然惬意的茶水相安无事地共存。他的心里有巨大的漏洞,无法安放这些平淡的幸福。

小镇的周围有大片大片开满野花的山,吴远洋总是长久地躺在里面,感觉着花的柔软香甜。就在这些花里面,他又开始做梦了,那个突然在一个无比平常的早晨消失的女孩在梦里轻轻地走在他后面,他总是想慢一点,好让她可以踩到他的影子,可是又害怕她真的会踩住他的影子,让他再也无法前进,他处于强烈的矛盾中,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为一个女孩放弃自己的影子。醒来的时候,他想起了柔兰,她那么耀眼,怎么会需要他这么暗淡的影子呢?梦里的那个孤独的女孩才需要吧,可是她似乎急于远走高飞,把他留在巨大的漏洞里,没错,吴远洋觉得自己心里的漏洞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的。

他是很希望柔兰能帮他把这个漏洞填掉的,可是柔兰就像舞台上的灯光,只能把他的漏洞照得更空旷更无助。他念着柔兰的名字,发出痛苦的哀叫,倒在花丛里,一个又一个的白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同样无所事事,要么去书店,要么去电影院。只是在哪里都能感到自己是孤独的,感到自己的影子是虚幻的,要是柔兰在这里,她一定会用她的光芒把他的影子照亮的,这也是不错的。这么想着,他就坐在茶馆里给柔兰写信,一天写一点,就像在做健身操一样,感到自己越来越像个体格强壮的勇士,在回忆和现实里轻松地走着路。信终于写到再不停下就会把信封撑破的地步,吴远洋鼓足力气,从茶馆跑到邮局,把信寄了,然后他觉得很累,仿佛写这封长长的信就相当于建立一个浩大的工程,把他的力量和感情都耗尽了。他躺在旅馆里,想要好好地睡一觉,脑子里却轰轰隆隆地响起自己的独白:

柔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我想要一个人独自远走高飞,可是我害怕。你知道吗,我常常会做梦梦见一个女孩,她从前住在我们家楼下,整整十年。一开始她的头发很短,我想是因为她的妈妈怕麻烦,后来她不再是小女孩,头发就可以长长了。她自己会把它们洗干净,扎成一条陡峭而美妙的辫子,她每天晃着它从我们家门前走过,可是回家的时候她总是走在我后面,我想是因为她的学校太远吧,可是还因为她从不坐公交车,她总是走路,所以她要比别人起得早……后来她就在一个早晨消失了,她一定起得很早很早,然后不再回来。我的后面再没有一个小小的瘦弱的人影,我觉得自己突然开始变了,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当然这跟那女孩关系不大,只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这时候家里出现严重的经济问题,虽然后来化险为夷,可还是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早已习惯站在高处看着那个女孩蹲在地上擦地板,我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也突然变成那样,我害怕,我觉得那个女孩也是害怕的,所以她离开了,远走高飞了。在那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她会遇见她喜欢的人,组建一个温暖的家庭,即使再擦地板,也是心甘情愿并且内心幸福的吧……你不是一直想谈谈吗,所以写这封信给你。你知道的,当着你的面,我总是说不出话来,我觉得自己太暗淡了,周围的一切都太暗淡了,我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触摸不到你,我想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因为不可能有那么一天,你会跪下来擦地板,安静地承受平淡的幸福。也许真的,我一直在寻找却总是感到找不到的就是这种云淡风轻的幸福……

这些独白就像响在耳边的寂寞撩人的琴音,让握着信的柔兰哭了,她为他们共同拥有一段长达十年的温暖记忆却相隔着看不见的千山万水而哭。她写了回信,异常简单:你真的记得她吗,那个女孩听你唱过很多歌,为什么现在你讨厌那些歌了呢?她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她也叫柔兰,她是过去的我。

收到回信的吴远洋发了好长时间的呆,他觉得难以置信,又觉得合情合理,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匆匆忙忙地回旅馆收拾东西,然后哼着歌洗澡和刮胡子。在等车的空隙里,他来到小镇清雅的理发店里,把头发剪短了,他看着镜子里眼睛明亮的男孩,对他微笑。他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带一个女孩回家吃饭。妈妈追问是谁,吴远洋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完全可以告诉妈妈柔兰是那天在学校里碰到的女孩,可是她又明明是另外一个女孩,那个在他们楼下默默地度过十年的女孩。她叫柔兰,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女孩,最后吴远洋这样对妈妈说,这个回答让妈妈笑了起来,也让他笑了起来:是的,柔兰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女孩。

一进寝室,吴远洋就闻到了柔兰的香水味,她躺在他的床上,像个哭累的孩子,更像个哭累的新娘。是的,自从收到吴远洋的信,柔兰就一直在哭,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就躺在寝室里,随时等着吴远洋回来。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也那样深地记着自己,他们是多么可怜的两个孩子啊。这些强烈的感情让她睡得很深。

此刻,她躺在他面前,他觉得她从未如此真实过,这不是那个被各种荣誉和赞美宠坏的女孩,而是一个被坚忍的爱情伤害的女孩。他坐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然后他要带她回家,回那个从前他在里面为她唱歌的家。

“我们谁都不要独自远走高飞,你不知道你走后,我有多么孤独。”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害怕我永远见不到你,害怕我的人生将从此变得面目全非,害怕自己随便爱上一个人,冷漠地生活下去。”柔兰勾着吴远洋的脖子,哭着说。

“别哭了好吗?现在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要带你回家。”吴远洋抚摸着柔兰的头发,觉得自己的手颤抖得不像话。

吴远洋的爸爸妈妈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可是也许是因为太幸福,难以承受,加上火车上没有睡好,柔兰竟然在饭桌上睡着了。吴远洋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里,像抱着一个妹妹、一件宝贝,也像抱着他的一辈子,他的步调那么安稳幸福,这幸福连脚下的地板都感到难以承受。妈妈说:学会拥抱和爱护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人一生当中要学会的最重要的功课。在这个地板与内心一起震撼的时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再是一个任性的孤独的男孩。他觉得这是因为爱有了天使的翅膀和巨人的力量。

那一夜,他睡在沙发上,睡得从未有过的美,而柔兰在他的床上,简直就和睡美人一模一样。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站在吴远洋从前站过的地方,看着下面,那片矮小的房子已经不见了,被整齐沉闷的花花草草取代了。柔兰感到非常伤感,眼泪又流出来。

“真是个爱哭鬼!”吴远洋说得那么小声,好像怕她的眼泪会生气似的。因为她知道,他还是挺喜欢她的眼泪的。“它们多么珍贵,得用瓶子装起来,等到有一天,你这爱哭鬼老得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我会把它们拿出来,或许你那时候还会狡辩说你从来没有为我哭过,它就可以做我完美的证据,证明你曾经多么爱我。”

柔兰听着这些话,看着因为有爱而神气的吴远洋,感到非常满足,非常满足。

(责编:紫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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