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最早被处决的汉奸

钱钟书先生作于1943年的七律《题新刊聆风m诗集》中，隐藏着一起“间谍门”事件。原诗如下：“良家十郡鬼犹雄，颈血难偿竟试锋。失足真遗千古恨，低头应愧九原逢。能高踪迹常嫌近，性毒文章不掩工。细与论诗一樽酒，荒阡何处酹无从。”钱钟书以为“失足真遗千古恨”的这个人叫黄浚（亦作黄F），曾任民国国务院参议，1932年任南京行政院机要秘书，1937年以汉奸通敌罪伏诛。

泄露机密

黄浚生于福州一书香世家，其父黄彦鸿为前清翰林。黄浚自幼随外祖父读书，有“神童”之誉，18岁时就读于京师译学馆，后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

1935年，黄浚得到福建侯官同乡、同盟会元老、时任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的援引，成为南京政府行政院高级机要秘书，因颇得行政院长信任，得以参加国民政府最高级的军政会议。

1937年8月，召集高级将领召开了一个非常机密的军事会议。会议决定，为防止日军占领华北后直插山西、陕西、四川，然后从长江上游包抄国民政府的大后方，决定派海军封锁江阴要塞江面。

但是，封锁江阴要塞的行动还未实施就流产了。日本军舰和商船显然提前获得了消息，突然全部冲过江阴江面向长江下游疾驶。与此同时，南京、武汉、重庆等地的日本侨民也都突然停止一切活动，随日本商船匆忙撤离。

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还未来得及安排清查，10多天后，泄密事件再次发生。欲从南京前往上海督战，但由于日军早已严密控制了南京到上海一线的交通，他最后接受白崇禧的建议，决定搭乘英国驻华大使许阁森的轿车前往上海。相信，日本绝不会轰炸作为中立国的英国大使的座车。

然而许阁森插有英国国旗的专，却在途中遭到了两架日本军用飞机的轮番追逐轰炸。轿车左躲右藏，终于还是翻了个底朝天。好在因突然有急事改变了和许阁森一起去上海的计划，否则凶多吉少。

显然，日本人预先得到了要乘坐许阁森的专车去上海的情报，而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几个高层的军政要员和行政院机要秘书黄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侥幸逃过一劫，危险再次向他袭来。1937年9月4日，在南京中央军校举行“扩大总理纪念周”。当天，的专车还未到来之前，警卫突然发现两名嫌疑分子混进军校，于是进行紧急搜查，两名嫌疑分子乘车逃跑，而经过核查，他们逃跑时乘坐的正是黄浚的车。

怒不可遏的此时已经认定是黄浚当了内鬼，便密令宪兵司令兼南京警备司令谷正伦成立“侦缉黄案专门小组”，展开侦查。很快，黄浚及其长子黄晟等同党十余人全部落网。1937年8月26日，黄浚以叛国罪被处死刑，成为抗战中最早被处决的汉奸。

沦为日本间谍的缘由

黄浚之所以沦为日本间谍，时人认为有两个主要原因：

一是日本同学的拉拢。“九・一八”事变后，日本逐渐加快了侵略中国的步伐。各种各样的日本间谍深入到中国各地刺探情报，而南京更成为情报搜集的重要阵地。日本间谍的指挥部，也因此设在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馆。总领事须磨弥吉郎早年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和黄浚同校兼同学。他以外交官的身份作掩护，收买中国汉奸与流氓，不择手段地搜集各种情报。黄浚身居要职，自然成为了他的目标。贪图享受的黄浚及其儿子很快变节，沦为汉奸、间谍，被拉下水后的黄浚又用重金收买了参谋总部、海军部、军政部中一些失意的亲日派高级军政人员，组成了一个间谍集团，为日本人窃取机密大开方便之门。

二是日本间谍南造云子的美惑。据传南造云子是日本侵华期间直属日本大本营的特工人员，有“日本第一女间谍”之称。南造云子长相娇俏动人，能歌善舞，在日本间谍界是与川岛芳子齐名的日本王牌女间谍，号称“帝国之花”。南造云子1909年出生于上海，其父南造次郎是一名老牌间谍。1937年黄浚案发后，南造云子被捕，后买通狱卒逃脱，在上海继续暗中进行间谍活动，最后被军统暗杀。封锁江阴要塞等重要情报，据传即由黄浚密报南造云子。但对于南造云子其人的真实性，目前学界仍存争议。

不过，据了解黄浚的知情人透露，黄浚变节，或还有贪财的因素。据传黄讨了一个名妓作小妾。此妓挥金如土，为满足她的开销，黄不得不向日本人变卖情报。据黄落案后交代，他变卖的情报，最多时得到过日本人600法币的回报。这在当时，的确是一笔比较大的收入。

史学大家陈寅恪先生对黄非常惋惜，并持和钱钟书一样的“不以人废言”的观点。陈寅恪评价其史料笔记《花随人圣Q摭忆》（“花随人圣Q”是黄氏书斋名）“援引广博，论断精确”，是近来谈清代掌故诸著作中的上品。此书2008年由中华书局再版，2013年复由中华书局简体横排再版。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吴稚晖痛斥的这八个字，或许正可以概括钱钟书写作“题诗”时的心情。时光流逝，历史尘封，《花随人圣Q摭忆》却未被遗忘。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黄浚比幸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