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鱿鱼面谈官》

时间:2022-07-31 01:55:04

在金融危机日益严重,失业概率猛增的今天,每个人都有被炒鱿鱼的可能。村上真介是日本一家炒鱿鱼株式会社的终结面试官,这是全日本最火、最招人恨的职业,真介像一个魔鬼终结者,所有与他面谈的人都将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

这是个残酷、快意、悲情的工作,有点忧郁、有点帅酷的真介却对这份专砸别人饭碗的工作干得得心应手。从建材公司、玩具公司、大银行、音乐制作公司到大汽车制造公司,无论你有多么优秀,只要还没有达到完美,真介就有办法让你辞职。

一转眼,竟然已经到了十二月。

将近傍晚时分,真介被叫到老板办公室。

“哦,你来了。”高桥微笑着站了起来,绕到房间中央放置沙发的地方。“这里坐吧。”说着,要真介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老板对下属说话时,总是保持了某种程度上的客套。他绝不会用命令的口吻,例如说“坐下”,或是“你给我听好”之类的话。

真介这么想着的同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开口问:“您说有事要跟我谈,不知道是……”

高桥用听起来有些意兴阑珊的口气说:“其实呢,我有一个朋友在当音乐制作人……”

原来是高桥大学时代的好友,经营了一家音乐制作公司,目前的规模是员工十五名、资本三千万。这家公司专任的音乐制作人有六名,有两名是公司挑出来的,想解雇其中一个。至于要请谁走路,完全交由真介他们全权处理。

的确是蛮特别的案子。

“也就是说,六名制作人当中已经事先挑出两个人,再交由我决定让其中的哪一个离职,是吗?”

真介大胆使用“让他离职”这种字眼儿。因为基本上,这样做是违反日本劳动法的。

“没错。”高桥点点头,“正确来说,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听取你的意见之后,自己开口让其中一人走路。所以,我们的一切行动将不会牵涉到违法的部分,而且这样的做法已经取得两名当事人的同意,这家公司也不会有违法的问题。”

真介点点头,表示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但他又提出一个疑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事情变得那么复杂?这个老板只要直接劝退其中一位制作人不就行了?”

“事实上,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

据了解,这两个制作人年纪都差不多是四十几岁,一样是由公司创业时期工作至今。甚至可以说,他们两个是公司的中流砥柱。

“听说他们两个人,以前就处得不好。”

不仅如此,关于下一年度即将开始的制作部门改组,他们的意见不仅正好相反,互不相让,还把另外四名年轻制作人也卷进了这场纷争,搞得整间办公室乌烟瘴气,丑态毕露,对公司的组织运营产生了不良影响。

“因为这些复杂的因素,老板也不能太过随便就叫其中一人离职。”高桥进一步说明,“否则,会被视为默许其中一方的意见。所有问题的根源,在于这两人以前就是对头。在组织改编上会有不同的意见,也是因为他们对工作的态度和看法不一样所致。于是这次要找出原因所在,只有委托外部专业而客观的眼光来做判断。”

“不过,为什么是由我来接这个案子呢?”真介问,“恕我多嘴,既然您和对方老板是旧识,由您出面处理这件事不是比较妥当吗?”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高桥难得皱着眉头说,“可是仔细一想,我对音乐根本没兴趣,也不懂得欣赏。尤其关于这家公司的主力Japanese Pops,我完全没概念。对我来说,每种音乐听起来都差不多。像我这样,怎么能够正确判断该请哪位音乐制作人留下或离开呢?”

真介在心里暗自笑着,总算也有你不擅长的部分了。哈哈哈……

“有些行业可以借由书面上的数据来判别,有些则是要凭感觉。我想,他们过去制作发行过的乐手的表现,也许可以作为参考吧。”

“原来如此。”

“接下来就换你上场了。我听说你偶尔会去听演唱会,所以我想,你对日本的乐手应该比较了解吧。”

真介想了一下,似乎真的是如此,同事聊天时几乎很少谈到关于音乐方面的事。

“可是这方面,我也并不是很内行。”

“那倒无所谓。”高桥回答,“我想比较重要的是,你对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兴趣。”

真介暂且答应了。

“下星期三,我要去拜访这家公司的老板。到时候你也一起去,顺便再问详细一点。”

“知道了。”

上周末,真介对大西提出一个建议――针对两位制作人曾经合作过的乐手,提出一份意见调查。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首先是数据,也就是调查这两位制作人,石井和黑川,过去的成绩如何。将过去十年他们负责制作出片的销售金额,扣除CD制作费、广告宣传费、各种活动、招待的费用,就可以看出他们对公司的贡献有多少。结果却是两个极端。

不用说,石井和黑川,在销售上的做法完全不同。

看一下他们的照片。

石井看起来聪明理性,戴着一副很适合他的钛金属框眼镜。这个制作人,不管是销售如何差的乐手,都大概能达到一个平衡点。即使利润不多,还是有赚。如果是容易推销的乐手,就会直接反映在他的销售成绩上。他可以说相当懂得做生意的窍门,整体业绩稳定成长。只不过,看一下他合作过的乐手名单,他在发掘新人方面似乎不太擅长。

至于黑川,则是满脸胡须,看起来有点吓人。甚至说他是面目狰狞似乎也不为过吧。他的业绩整体看来,和石井并驾齐驱。可是个别看来,却差别很大。有的乐手亏损连连,有的却大收红盘。也就是大好大坏,表现极端。

不过,以整体表现而言,这两个人在业绩上对公司的贡献都差不多。看来,只好从数字上无法判别的部分着手了。

真介一个人叹着气。这份决定他人未来命运的工作,实在让人抓狂。尤其是这一次的任务,和往常不同,是名副其实的“指名解雇”。虽然只需要和两个人面谈,但压力却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沉重。

光是依照自己对他们个人的评价及判断,毕竟是有极限的。为了更慎重更深入了解这两个人,他初步研拟了一份针对乐手提出的意见调查表,带来给老板大西。

真介说,这是一种人海战术。

“老实说,以石井先生或黑川先生在社会上的资历,像我这样的菜鸟要对他们下评断,恐怕有失偏颇。因此,为了多方面了解外界对这两位的评价,这里有一份调查表。今天再度登门拜访,就是希望您能先过目,看看这样的内容是否妥当。”

大西笑着点了点头,开始看那份调查表。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这最后一个问题是……”

“其实这一题的答案,正是我们这份调查表的最终目标。”真介回答,“而前面其他所有问题,都只不过是为了这一题所布的局,以及再度确认回答者是否诚实罢了。”

大西有些尴尬地说:“但是这一题,对我这个老板来说却是意义非比寻常哦。”

“实在很抱歉。”真介坦率地说,“但是我认为这份资料,即使在日后仍然可以作为贵公司的参考。还请您多多包涵。”

“我明白了。”

“这份意见调查是不记名的。用这个信封……”真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四十个写了他们公司名字的回邮信封,“我打算请他们直接寄给我。所有答案内容的填写,也希望他们用计算机打字打印的方式。”

“这是为了确保回答者的身份不被曝光吗?”

“您说得没错。如果不这么做,这些人可能因而有所顾忌,不敢畅所欲言了。”

大西微笑:“我想知道,这套做法是你们公司既定的吗?”

真介摇摇头:“这次的面谈方式,对我们公司来说算是头一次。更不好意思的是,连这份意见调查表都是我自己做的。”

“原来如此。”大西笑了起来,“我总算明白高桥为什么会推荐你了。”

发觉对方在称赞他,真介连忙行了个礼:“谢谢您的厚爱。我只是希望最终的结论,能得到贵公司还有因此离职的那一位员工的认可。”

真介说的并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如此期许。因为这次要指名解雇对方,如果不能让大家都心服口服的话,将会造成一个难以弥补的遗憾。

同时,真介还考虑到另一件事――对大西来说,石井及黑川两个人不仅是员工,还是创业初期一起同甘共苦的伙伴,要开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想必内心都相当煎熬。然而他在真介面前却不曾显露出挣扎和无奈。

真介觉得,“老板”真是一个孤独的行业。

九点整,石井进来了。

穿着西装,瘦骨嶙峋。说他是因为吃得少,还不如说是天生不长肉的那一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真介,整体的感觉似乎比照片上还要神经质。或许是因为这种场合才让他变成这副模样也说不定。他已婚,有两个儿子,一个小五,一个小二,七年前在横滨买了现在住的公寓。

依照惯例,问了他要喝什么,请他坐下。

真介先针对履历表上的资料,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让对方稍稍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之后,再切中要害。

“石井先生,您所负责制作的这些知名乐手的销售成绩似乎都很不错,平均都有十万张以上。可是,您自己发掘的新人,表现好像都不是很好。”

为了这个问题,真介翻了好几本书,终于了解音乐圈的运作方式。原来,新人和制作人之间签下的合同,发片后卖得越好对制作人越有利;合同的大部分内容对新人来说,反而是苛刻、不近人情的,不管红不红,要先签三年的卖身契,目的是防范被其他制作人中途挖角。万一很不幸的,第一张的销售状况不佳,接下来三年就只能望天兴叹,喝西北风了。所以有很多新人,之后就算有什么好的作品,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再发片,就这么渐渐被淡忘了。同时也因为这个行业重视新鲜度,三年之后,大概也没什么人会理睬你了。另一方面,就算新人的唱片卖得再好,薪水增加的幅度也不大。因为一开始合同就是这么签的。

针对这部分,真介试着询问了石井的意见。因为,由石井发掘日后成为知名乐手的新人几乎是没有的。现在负责制作的乐手,大多是接手其他制作人已经费心栽培的,或是用更好条件挖过来的。

“关于这一点,您的看法如何呢?”

想了一下,石井的回答是:“会红的新人还是会红。”

他认为,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只要新人是一颗宝石,自然会崭露头角。而且在这个业界,一年有近百名新人发片,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新人。

“当然,有才华的乐手,我也想尽力帮他做出好成绩来。可是就算第一张大卖,五年之后呢?能够继续留在乐坛的能有几人?”

“您的意思是说,这样做赚不了钱?”

“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您不做冒险的事?”

“是的。”

“不过目前为止,应该还是有那种才华横溢,让您印象深刻的新人吧?”

“确实有过。”石井点头,“但是以商业眼光来看,这种新片却不一定会大卖,因为要考虑到时机、潮流、他的音乐诉求和一般大众所关心的事物、喜好是否相差太多等等因素。反而有些觉得不怎么样的乐手,突然间大红特红,让你莫名其妙。所以,到底什么人会红、什么人不会红,其实我们自己也搞不懂。”

“原来如此。”

真介一点头,对方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然也替他们觉得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真介稍微想了一下,继续又问:“石井先生,在您手下沉寂没落、退出乐坛的这些新人,知道他们后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老实说,我认为这就不是我可以干涉的范围了。能够为他们人生负责的只有他们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人可以担负这个责任。”

“您是说要他们自己承担所有责任吗?”真介反问,“也就是在决定要靠兴趣吃饭的同时,必须背负随之而来的风险的意思?”

“虽然我没有真正这样对他们说过,可是仔细想想,不就是这样吗?”石井这才第一次正视真介的脸,“相信你也知道,十年前,我和老板,还有其他人一起创立了这家公司。为了让公司的经营步上轨道,最初的三年可以说是日以继夜地拼命工作。不断向人鞠躬哈腰,就是为了业绩。也因此深刻体会到,一个确实可预期的远景,是绝对必要的。所以网罗那些表现不错、销售成绩稳定的乐手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您就专注于网罗那些已经有相当知名度的乐手,是吗?”

“是的,没错。”

面谈过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状况,进行得还算顺利,和真介的想象相去不远。

“让我们换一个话题吧。”真介说,“恕我请教一个愚蠢的问题,这份工作让您感到值得投入的原因是什么呢?”

“应该是那种‘押对宝’的吧。”石井说,也就是自己设想的销售方式所达成的业绩,和预期目标大致吻合,并且为公司带来稳定的收益,并能够持续成长。

“音乐对我来说是一项商品,我拿了多少薪水就该做多少事,因为我们不是慈善事业。我最大的任务,就是为公司谋取最大的利益。”

身为公司的一分子,他的想法算是相当认真务实。尽管如此,真介还是接着问:“所以您才会优先考虑销售成绩稳定的知名乐手,是吗?”

石井点点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要忙到焦头烂额?虽然我没有资格谈论这个部分,但还是要不客气地告诉你,别说银行不借钱给我们,更别谈什么将来的经营计划这种废话。因为到时候可能连版税都付不出来,只能关门大吉。光凭什么理想、梦想,是填不饱肚子的。”

“哦,原来是这样。”真介一面点头一面思索,现在这一段话,恐怕是为了牵制黑川而意有所指吧。

到了中午。连续三个小时的面谈,的确相当累人。在附近餐厅吃中饭时,累得连话都不太想说,只是默默吃着意大利面。

两点过五分,黑川进入面谈室。

如同先前预料的,他是一个严肃的大汉,穿着皮夹克、牛仔裤,头上戴了一顶软皮帽,整张脸看起来硬邦邦的。

他莽莽撞撞地走向前来,看了真介一眼,皱起了眉头。真介请他坐下之后,他又皱着眉问:“喂,你多少岁啊?”

说着,他挪挪屁股,伸长了双腿,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我叫村上,今年三十三岁。”真介回答了之后,只见他翘起二郎腿,开始不停抖地动他的右脚,完全看不出是要来接受面谈的样子。

接着,他又故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要把我拿来和那个叫石井的家伙做比较,心情就已经够郁闷的了,唉。”

说话的态度,简直就和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和人相处的吗?看来并非如此单纯。应该是已经豁出去了吧,所以才会表现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态度。他八年前离了婚,现在每个月要付十五万的赡养费。

好像不必问他要喝什么了。

真介直接问:“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首先,针对黑川的问题症结,也就是销售成绩大好大坏的情形,提出了疑问。

“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啊。”他依然用轻蔑的口吻回答。

“干这一行的,谁会红,谁不会红,根本没有人可以料想得到。业绩会大好大坏,是很平常的。”

“不过,由这份数据上的记录看来,您亏损的幅度未免也大了一些。”

“我倒认为,只要整体表现赚钱不就好了吗?”

“但是对经营者来说,在估算年度计划营业额的时候,似乎会有些困难。”

结果他竟然嗤之以鼻地说:“又不是什么NTT或东京电力公司这种大企业,怎么可能每件事都照计划进行?”

真介差点儿笑出来,赶紧故作镇定。

“那么您认为已经尽了全力,是吗?”

“什么?”

“就是尽可能估算出销售额之类的。”

“总之,我就是把整体表现拉到一定的标准。”黑川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所谓的估算,也差不了太多啦。”

“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如果把这些花在新人身上的宣传促销费用省下来的话,是否除了可以提高营业收入之外,业绩的表现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吧?”

他一听,不以为然地笑着:“你是说,像石井那家伙一样乱搞是吗?”

真介又忍住了笑。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口气,或是使用的字眼,虽然一副无礼又吊儿郎当的样子,却让人无法讨厌他。

“不过,您在公司里的评价好像还不错。”

“那还用说吗?”黑川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那么费心地想要捧红他们啊。”

果然没错。真介确信,这男人真的下了很大的工夫。

“为什么呢?”真介追问,“新人会红的几率并不是那么高,不是吗?为什么您不像石井先生一样,选择较为保守安全的做法呢?”

他大胆地提起石井的名字。

黑川闷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因为他没有爱。”

“啊?”真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爱’。就是真心的爱。”

没听错。真介吓了一跳,也愣住了。听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连说了好几次“爱”,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心里根本没有爱,所以才会对那些新人那么冷淡。”

“您的意思是?”真介这么一问,对方的答案如洪水一般涌来。

“你听好,要出道之前的新人,在社会上就像是新生的婴儿一样。实际上,他们的年龄都差不多只有十几、二十岁出头,还分不清该往左还是往右,当然也不会自己走,因为他们发育得还不够成熟。

“可是为了活下去,他们会拼了命一样地呼吸。而且他们之中,或许有些真的是才华洋溢、天赋异禀,只要下工夫好好培养,就会有大放异彩的可能。尽管一百个当中才出现一个,但还是有责任要费心照顾他们。

“为了怕他们受风寒,用毯子包着,喂他们吃饭,以免挨饿,就像照顾小婴儿一般。你明白吗?”黑川越说越兴奋,一直用他那只大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大腿。真介真的被他吓了一大跳,无论是他说话的样子、高傲的态度,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的作风,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全能的上帝。

“所谓的才华,并不是一项商品。它凝聚在一个人体内,融合他所见所闻之后,如实表现出来。对待才华,要像对待一个人那样用心,它才会发光发热。这不是成功几率有几成的问题,也不是庸俗世人可以理解的。

“如果在关键时刻对他们疏于照顾的话,他们的价值观会被扭曲,才华也会瞬间枯萎消逝。你可以尽管试试看,用那种该死的方式对待他们,不知不觉之中,你就会像一个杀人凶手一样,扼杀许多无辜的新人。说什么‘会红的还是会红’之类的屁话,我连听都不想听。

“如果今天换成你是新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还能轻易地说出口吗?人,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对自己发掘的新人,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呵护。能做多少,就算多少了,真是去他的。”

这时才发觉,黑川的声音竟微微颤抖。

“如果到最后还是不行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至少他本人可以心甘情愿,微笑着离开这个圈子,重新寻找另一个人生目标。”黑川说到这里,总算停下来,瞄了真介一眼。“你该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异类吧?”

“哪里,怎么会……”

“真的吗?”

“是真的。”

“那就好。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异类。其实我这样对待新人,也有我的道理。因为你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十年风水轮流转,要将人视为一项商品,就绝对需要和他们建立感情。不只是表面上的交情,而是如假包换的真感情。

“这些人,原本就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只要你费心经营,即使有一天他大红特红了,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说走就走,当然也就不怕别人来挖角。长远来看,公司里可以留住的人气乐手也比较多。虽然业绩上看起来起伏很大,可是长期下来,公司赚的钱还是没少。这才是我所说的做生意,一辈子的事业。你懂吗?”

“是的……”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地说,如果要把我和那种连这些事都不明白的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这种公司就算是求我,我也不会留下来。”做完总结之后,他站了起来,“我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些而已,其他的问题,我也不想再回答了。接下来还有录音的工作要做,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就这么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真介和川田,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真的是很不客气。奇怪的是,真介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生气。这男人所说的,不但有一番道理,而且,竟让人对他的那股狂热,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

看了时间,两点二十六分。不要说三个钟头,连三十分都不到就结束了。

真介再一次将视线落在手边的履历表上。

曾经是乐团鼓手,也作过曲的这个男人――黑川彦明,差不多有十年左右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后来选择了这份工作。

真介回过神来,发现川田正用微笑的眼神看着自己。想也没想,开口就问:“美代,你觉得呢?如果你是要和他们合作的乐手,你选谁?”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实在很难决定耶。”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过,我大概会选这个吧。”她用手指着其中一份资料夹。

真介点点头,自己的看法也是一样。

还不到三点,真介就让川田先走了,打算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仔细想想。结果,还是做了一样的决定――留下黑川先生。

真介在长廊里边走边想着,应该不只是亲不亲切、和不和蔼的问题。归根究底,关键还是在于能否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有了这份感情,才能与乐手同喜同悲,建立更紧密且互相信赖的关系。

上一篇:“精致懒主妇”家务EXCEL之 每日快速打扫篇 下一篇:陶峻:女人的精华在35-4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