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你为什么会家暴?

  这个时时把“家是爱的能量场”挂在嘴边的男人，为何成了“家暴代言人”？是他谎话连篇，还是他有心无力？2011年9月，本刊对话处于风波中心的李阳，为你揭开其家暴背后的心理动因。

2011年8月31日，“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的妻子KIM在微博上爆出自己遭遇家庭暴力，并公开数张带伤照片，引起轩然大波。她一字一句的血泪控诉，仿佛把人们带到家暴现场。

“你把我打倒在地，坐在我背上，用两只手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然后将我的头猛地撞在地板上。当我试着挣开卡在脖子上的手时，你使劲抓着我的头发，往地上撞了十多次。女儿Lydia吓得尖叫，抓着你的胳膊阻止你。”

“如果爱可以消失在你的手击中我脸的那一分钟，一切将会简单得多，可惜没有。当我在医院的时候你却涂脂抹粉为了在电视上亮相，看到这样的你比你让我的头撞击地面更让我受伤。”

李阳真的家暴了？在人们的种种猜测中，一周后李阳终于公开承认自己确实有家暴行为，并向妻子和孩子道歉，表示愿意接受心理咨询师的帮助。

之后，国内众多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无一不谴责这种家暴行为，并倡议国家尽快出台反家暴法，让这种野蛮的行为不再猖獗。而李阳也一直以积极的态度接受媒体的采访，“我愿做一个家暴代言人，希望自己的事情能给更多人警示。”

对于自己的婚姻，李阳曾在公开场合称当时的结合是为了家庭教育。他还说：“我可以不要家庭，但是不能没有事业。”如此有悖常理，让人们费解的话竟会出自一个家庭教育者之口，这让人无法理解。李阳和KIM的婚姻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又如何走到暴力相向的境地？李阳如此漠视家庭以及他的暴力倾向，其根源从何而来？带着种种疑问，本刊记者深度对话李阳，看过，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爱情难道只是教育试验田

早在2009年，李阳在某电视台做节目时就曾透露，他和太太之间没有浪漫的爱情，两人“继续下去”只是为了研究家庭教育。“家暴事件”中，KIM也曾在微博回复网友时说过，李阳从没有爱过自己。

这一场十几年的婚姻中到底有没有爱？

“什么是爱？”李阳反问道，“我们没有浪漫的爱情，最初在一起是为了研究家庭教育。可什么是浪漫？是的燃烧吗？其实，爱是很温和的，不是电视上那种风花雪月、轰轰烈烈。爱是对对方价值的欣赏，爱是相互成就。”

那一年，身为美国英语教师的KIM来到中国，遇到了李阳。李阳的激情演讲给KIM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人相见时，李阳曾用英语跟KIM开玩笑：“我来自加利福尼亚。”KIM被李阳纯正的英语所蒙蔽，信以为真，一直到她得知了李阳的真正国籍之后才恍然大悟。

KIM来到中国之后，便爱上了这里，那时候她与第二任丈夫的婚姻正面临着走到尽头。而中国学生对英语的热爱触动了KIM，她意识到，这片土地上有她热爱的事业，于是她一待就是将近两年。那次和KIM相识之后，李阳请她到自己的公司做外教和编辑等工作，两人便成了同事。KIM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并且很敬业，李阳和她彼此都很欣赏对方。

两年后，李阳和KIM“在一起了”，KIM希望能跟李阳生个孩子，但李阳并不赞同，他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哪有时间照顾孩子。可孩子还是来了，KIM意外怀孕。

KIM生下女儿李丽之后去了美国，并且多数时间都住在那里。李丽两岁多的时候，KIM带她回到中国，希望能跟李阳领取结婚证。见到女儿的时候，李阳被她的独立和乖巧懂事触动了。每天晚上，李丽跟KIM道过晚安之后，自己就安静地去睡觉，晚上自己去卫生间。早晨醒来，自己刷牙洗脸，然后搭配衣服，穿得漂漂亮亮。吃早餐时，她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衣服上也从不会粘上饭粒。饭后，她会坐在地板上看书，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

看KIM将女儿教育得如此优秀，李阳非常激动，他决定给女儿一个“家”。他和KIM去拉斯维加斯结婚。

婚后，李阳仍忙于自己的事业，孩子的教育和日常料理都由KIM负责。李阳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在凌晨两点以前很少休息，不到天亮就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演讲、培训、录音、合作谈判、接受采访、出国访问……

结婚之后，他们又相继有了二女儿李娜、三女儿李花，KIM对女儿的教育让李阳很是佩服。孩子八九个月大的时候，就能自己喝水、吃饭；刚会走路的时候，就能自己搬着小凳子去卫生间―因为个子太矮，要踩着凳子才能坐上马桶。

“我的三个女儿的品德特别好，她们到哪里都是小明星，她们总会主动照顾别人的情绪。”从育儿方面来说，李阳非常认可妻子的能力。

“我很欣赏她，觉得她很有能力、很善良，这还不够吗？我认为的爱就是相互欣赏、相互激发、相互成就。”

记者：妻子总觉得你不爱她，是不是因为你对她的关爱太少了？

李阳：关爱有，但陪伴的时间确实少，如果我是她，也是无法忍受的，一年二三十天的相见，对她来说像守活寡。我希望她像圣母，并且以为她能做圣母，但我错了。家暴事件之前，我们也曾经试图寻找解决办法，比如，每个周末她飞到我所在的城市。可有时候忙起来的时候，就没有时间陪伴她，这就是生活。她不该总是抱怨，应该理解我。

记者：你要求KIM删除微博时说了一句“我爱你”，但KIM表示，你是因为希望删除微博才说的。不知那句“我爱你”是真心的，还是那个情景下的“所需”？

李阳：我平时也都会在最后说一句“我爱你”，我甚至说过无数句“我爱你”，但她却说我是为了让她删除微博才说的。女人最重要的是适可而止，不能太挑衅。

记者：你一再提到，两个人相爱就要成就对方，那么在你的婚姻中，是否过于单方面要求对方成就你？

李阳：生活的现状就是这样，你不能提过分的要求，过分的要求我是做不到的，做不到的就等于无效要求。其实，我已经尽可能地去做了，但最终的结果是否理想，我也没有办法。比如，我每次从外地回到北京，我的秘书一般都会安排我在北京的事务，这两天，我肯定有半天是要忙工作的，这也是KIM愤怒的地方。我知道自己陪伴她和孩子的时间不多，但有时候，作为妻子，是必须要忍受这样的寂寞的，比如，那些海员的妻子。当然，如果你的底线是“这样的人我不找”，那么你可以不选择这样的人做伴侣。

记者：谈起女儿，你的脸上洋溢着骄傲和自豪，这背后妻子的付出不言而喻。记得KIM说过，你的付出是有人认可的，有那么多人给你喝彩，可她的付出却得不到认可，包括你，是这样吗？

李阳：妻子的付出是她的母性，我最初以为她是独特的，但后来发现，在美国，许多家庭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她不喜欢我说她是“伟大的母亲”，而希望我说她是“漂亮可爱的妻子”，她认为，我对她表达“我爱你”是更重要的事、是第一位的。也许是受美国文化的影响，她觉得，我要首先把她当女人、觉得她是性感的、要多说爱她，否则她会觉得我否定了她女性的一面。但我却不同，如果她说我是个好爸爸，那么我就不会苛求她一定要说我是个“好丈夫”。

记者：你觉得，爱的深度是否决定了包容度？

李阳：什么叫爱？爱得越深折磨得越悲惨。我跟任何人都可以组建家庭，可以一起生活。什么“千年等一回”，什么“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身而过”，这是瞎扯。

  是什么让“充满爱”的家变成了暴力场

“家是一个充满无条件爱的地方，一个充分发现闪光点的地方，一个相互宽容的地方。”这一直是李阳所宣扬的准则。可到底是什么让他忘记这些准则，而将家变成了一个暴力场？

李阳一个月大概只能回家两三天，而平时的时间都是在外面演讲上课，这么多年以来，甚至大年三十他都是跟学生在一起过的，他们在一起“疯狂”地喊着英语。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10年。

李阳觉得累，KIM也觉得累，养育孩子的任务几乎都由她来承担。缺少陪伴的KIM渐渐有了不满，在与李阳见面的“有限日子”里，她有时会限制他出门，这让李阳无法接受。“另外，我不浪漫这一点儿也让她不满意，可我是吃中国饭长大的，不习惯感情外露，不擅长表达，以后我会学着多在公众场合跟她说‘我爱你’。”

“其实我们的矛盾由来已久，只是那天发展成了‘大事件’。”对于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李阳说自己处于“失控”状态。他毫不掩饰地说，施暴的那一刻，他甚至有和妻子“同归于尽”的念头。“因为她唠叨了一个上午，一个上午都在这种状态中。当她从沙发站起来的时候，我以为她又要砸东西、又要发作了，于是我走过去，把她按在了地上……”

李阳说，他和KIM的个性都比较激烈，包容度也不够，他们的性格形成是有原因的。

KIM从小跟外婆长大，在与李阳结婚之前，曾经有过两次婚姻。“她的性格里有一定的硬伤，同时我的性格也有硬伤。”从小被寄养的李阳四五岁的时候才回到父母的身边，那个时候，他觉得叫“爸爸妈妈”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并且父母每天都在忙工作，几乎很少有时间来关心孩子。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还经常会说一些让孩子自尊心大受伤害的话，甚至还会打骂孩子。李阳因此和父母关系非常冷淡。李阳认为，他的家暴行为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我的家庭，我的父母有很多的争吵，当然我没见过他们动手，但是语言的暴力比较多。”

李阳少年时期，是一个性格内向、怕羞又非常自卑的孩子。他一听到家里的电话铃响，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惧；老师让他上台讲话，他会半天才站起来，然后又是吐舌头，又是摸头。

原生家庭以及各自的经历都对两人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除此之外，李阳认为两个人的沟通模式也有问题。

“她一旦抱怨，我们的沟通就断了。抱怨一定不会达成目标的，毕竟怨妇是别人所不愿意接近的，只有幸福的女人才会愿意让人靠近。她应该先进行自我完善。”

记者：家暴之前，夫妻冲突的时候你们尝试用什么方法解决呢？

李阳：她有时会又骂又打，我尝试抱过她，但她很强悍，抱住她很难。现在她越来越这样了，因为，她经常失眠。

记者：据说男人因为嘴笨才会对女人动粗。

李阳：女人过于享受语言的，从而激怒了男人，我们俩之间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记者：你们俩的个性是怎样的？

李阳：妻子很激烈。我也一样，包容性也不够。

记者：你一直提到“可以无条件爱孩子”，但对妻子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包容和大度？

李阳：我包容不了啊。有时她太无理、太唠叨了。我的精神强大到什么程度，我就能对她包容到什么程度；但我的瓶子就那么高，你让我超负荷承重，我受不了。我素质不够，还需要修炼，修炼就是让素质越来越高，让包容度越来越大。

记者：你似乎一直在强调妻子需要“改变和自我完善”，而你自己是否为此做出过努力？

李阳：出现矛盾和冲突之后，我们应该学会自省，并且愿意接受改变。现在的问题是，我太太不自省，只是觉得我需要改变。但我觉得，自己改变得挺好，首先我去了派出所，接受了调解，还按照她希望的去做了心理咨询，并且，以后我也会多在公众场合说“我爱你”，她要求做的事我都去做了，这就是我的态度。在“家暴事件”之前我也一直在努力，尽量会找时间陪她，之前她喜欢上海，我有空就会带她去，甚至不久前，我们俩还单独去了趟香港“浪漫了一次”。只是她“崩溃”的周期越来越短，以前可能是一两个月会吵闹一次，但后来慢慢变成半个月、一个星期，甚至一天会“崩溃”几次。我发现自己的努力是无效的，所以最终才会出现“家暴事件”。

记者：你们矛盾的核心是什么？

李阳：我太太必须认识到，幸福是要从自己内心寻找的，而不是外加的，不是丈夫陪在身边就幸福了。如果丈夫不能陪伴怎么办？另外，人不能总回忆过去，回忆过去是痛苦的来源，活在当下很重要，这是一种能力，要随时能调整自己的情绪，让未来的生活变得更智慧、让之前不好的事情不再重复发生。我很希望KIM能有这样的心态和智慧，不要再瞎折腾了。

记者：你一直在强调“以后会在公众场合多对妻子说‘我爱你’”，你觉得，她真正需要的是这些表面的东西吗，她要的是不是你发自内心的关注？

李阳：你所谓的“表面”的和实际的有什么区别吗？我认为没有什么区别，也许这是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差异。

记者：妻子的情绪是否会传递给孩子？

李阳：这方面她做的还算好，大多数是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争吵，她会让夫妻关系尽可能少地影响到孩子。当然，这次家暴现场，孩子也看到了，我们也跟孩子解释过了。我刚回去的那天，孩子只是一味地抱着母亲，但跟她们慢慢解释之后，孩子的情绪也就没什么了。在其他事情上，我们一般不对孩子采取“避讳”原则，我们会带她们去“安全展会”上看撞死人的图片，有时引导比隐藏好，面对现实才能成长。要让孩子成为问题的解决者，而不是问题的制造者。

 “对我而言，事业永远排在家庭的前面”

当有人告诉李阳，KIM在微博上将家暴的事捅出来的时候，李阳想：完了，我的“疯狂英语”完了。这个以“事业为第一”的男人在那一刻想的仍是他的事业。

采访中，李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些小事，可小事没有处理好，最终就成了‘大事件’。”

“其实两个人的矛盾就在于，她无法忍受我把事业作为重心，她觉得我陪伴的时间太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身边没有丈夫的陪伴，早上起床的时候，没有丈夫拥抱她，所以她就感觉‘缺失’，其实就这么简单。”

如今的KIM经常处于负面情绪之中，并且长期失眠，但她却不肯吃安眠药。“你能想象得出来一个长期处于负面情绪又经常失眠的人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记者：你不愿意为妻子目前的“糟糕状态”做些什么吗？

李阳：为什么有些人能获得博士学位，那是拿时间换来的。有些丈夫会为了唤醒失去记忆的妻子陪伴她20年，但我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我的妻子成为植物人，我会把她送到好的医院，定期去看看。

记者：也许温暖和爱能让你妻子的心态得到改善？

李阳：那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但这是我不愿意做的。我的事业是让3亿中国人民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不是让一个女人成为幸福女人。我的价值观决定了我不会花时间去改造一个女人，我不会为家庭而牺牲事业，那样我就没有价值了。

记者：不觉得让妻子能有改变也是很重要的事吗？

李阳：不重要。

记者：她可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样的“努力”难道也不值得？

李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些人会穷尽一生去经营一个家庭，但我不会，我只会穷尽一生去完成我的梦想。

记者：为什么对事业执著到把家庭置之度外？

李阳：我没有置之度外，我努力了，但对方接收不到我的“信号”，我们不在一个波段上。她必须停止抱怨，抱怨影响了她的情绪。

记者：在没有这份事业之前，你对于爱情和家庭持什么观点？

李阳：如果没有这份事业，我一定会有别的事业，人活着就是做事的。千万不要问我，家庭重要还是事业重要，没有事业哪有我的存在？没有我的存在哪有家庭的存在？一个人如果没有事业活着干什么？家庭是事业的一部分，要家庭是为了让事业更好，而不是让我回归家庭。

记者：之前你的那场婚姻和这场婚姻是否面临同样的问题？

李阳：首先，两个婚姻的性质不同，一个是中国人，一个是美国人。其次，我那时候的年龄和现在不同，思考问题等也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还是相处时间太少的问题；加上那时候她要移民加拿大，但我不愿意去，最终就分手了。

记者：你会觉得家庭是绊脚石吗？

李阳：心胸狭窄的妻子是绊脚石，家庭不是绊脚石。

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李阳为这一次采访做了概括性的总结：

“我只想说，不要因小失大，其实我和太太在很多层面上的认识是一样的，并不存在多大的分歧和矛盾。家庭是个能量场，决定能量的是情绪。我们要做情绪的清洁者，不是情绪的污染者。我很注重给别人创造美好世界，只有这样自己才会有美好世界，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把这变成信条。其实人和人之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调和的事情，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再大的矛盾都可以通过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得到完美的解决，可以通过好的沟通方式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