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山野文明的钥匙

时间:2022-07-29 08:49:51

开启山野文明的钥匙

近期,看到几篇关于少数民族村民建立“家庭博物馆”的报道。报道说,贵州省黔东南自治州雷山县西江苗寨的农民,把家里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服饰和生产工具集中起来建立“家庭博物馆”,他们以此来保护民族文化遗产。

提起博物馆,我倒想起席慕容的那首诗:

那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一条芳香的河边/涉江而过/芙蓉千朵;

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这首《历史博物馆》文词简白,清朗有韵,将抽象的事物具象为美丽可见的画面。真正的美丽是不需要历史来帮衬的,因为他们就是历史本身。

在西江,村民唐兴发腾出了一间房来作小型家庭博物馆,陈列有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历史的苗族盛装、银饰、绣花鞋、织布机等。因为保护好了这些古老物品,他还受到县政府的奖励,获得了一块“一级家庭博物馆”的匾额。

其实家庭博物馆倒不是新词。在许多欧洲游记里经常能够读到这样的片断:旅行者常会到各种古堡、庄园参观。他们会在古堡主人的带领下,参观花园、主楼、卧室、地下室,看到壁炉、钢琴、烛台、吊花顶大床等等,还有主人先人的画像,雕塑……一座城堡就是一座博物馆。通过家庭的变迁,诉说历史;诉说一个家族、一个城市、一个国家从黑白到彩色的过渡。

都是历史。是的。西江千户苗寨,我还记得关于那里的画面:黑漆漆的吊脚楼,在墨绿的山树丛中掩映,在黎明前的明与暗中一言不发,穿透薄雾,凝视土地和岁月。

那些木门、木窗、木桥,带着岁月抚摸过的痕迹,带着山林的雨露尘雾。这种对传统的触抚,极具质感。吊脚楼,这种木头建筑代表的是另一种语言的气质和性格,它是属于混浊不清的语言谱系里最坚韧的种子,越过高山和河流,随着春天的桃花蕊被播种在苗家女儿飞扬的歌里。

他们有语言,没有文字。汉族有很多词汇可以形容这个苗寨:古朴、原始、神秘、宁静、绮丽……

可是,总觉得意犹未尽。苗家没有文字,却有舒展于文字之外的文明。

李泽厚说,即便狞厉如饕餮也会积淀深沉的历史力量,保存巨大的美学魅力。

那是文字所不能尽述的。文字记载历史,却藏有空间。在汉文明中迄今为止还有许多的历史之谜或无法揭开,或趋于误解中,仿佛历史黑洞一样。而苗家人,只需记住衣服上的枫树图案、牛角、芦笙和叮叮当当的银饰,就可以穿越千年时空,一代一代呈现历史。

这种文明使时间与空间对视,且如春草一般,生生不息。

在这里,无须怀古,无须凭吊吟咏“彼黍离离”、吴宫花草,更不必沉浸于枯草冷月、白发渔樵中,把从历史中继承来的情绪重复循环,无谓地伤春悲秋,嘘怀感伤。在这里,只须听听那首苗族史诗《枫树歌》,看看斗牛的激烈场景,再喝杯苗家自酿的米酒,随着苗家女儿的舞步转几圈,就会自然而然融入他们那种关于生存和生活的坚硬与坦然中去。

在这里,最高的智慧是生存,最深的历史是歌舞。

西江苗寨的苗族人民,在历史上曾经历过5次迁移。每次迁移都是一次历史的涟漪。它又是全国规模最大的一个苗寨,各个时代的生活、生产用品,在数量和种类上都十分可观。

没有建筑家、画家、舞蹈家,但人人都是艺术家:看那些刺绣、蜡染、花色、图案;那些雕梁、彩绘、木楼、花桥……

这让我想到了布拉格城市广场上那座举世闻名的古钟。古钟建于15世纪,古朴繁丽,且在每小时鸣响时,钟盘上会出现一系列机械人形。经常有婚礼在此举行,可谓布拉格一景。传说当时古钟造好后,政府怕工艺外泄,于是刺瞎了那位机械工程师的眼睛。人类曾经用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来对待艺术家,这样的美中带着寒意。

“这里的神秘不阴暗,几乎近于透明;这里的欢乐不掺假,比忧伤还要认真。”余秋雨曾这样形容塞利维亚,这句话放在西江苗寨也是很适合的。苗族的女儿们都有花一样繁盛的欢乐,水一样清澈的歌声。

这个民族的收纵开阖,无可限量。

那些刺绣、银饰、乐器、祭祀品、手工家具,带着山野气息,在那遥远辽阔的南国山林里,闪烁着美妙绝伦的声音和色彩,回应着歌唱和劳作中的人们。在这种自由的生态中,大家酣畅淋漓。

荒荒坤轴,苍苍无枢。那些家庭博物馆里的物什,是开启山野文明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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