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风沙线

时间:2022-07-28 07:32:24

2000年8月至10月,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与国家林业局、北京电视台就沙漠化对我国生态环境的严重危害以及我国防御治理沙漠化的状况,从黑龙江省北部到新疆西部乌孜别里山口,沿7000公里长的三北防护林全线,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电视报道。

因为这次电视报道的特殊需要,摄制组使用1架国产“蜜蜂3C”超轻型飞机,在中国北部10个省区漫长的风沙线上,实施了非常成功的航拍。这也是国产“蜜蜂”超轻型飞机在我国电视节目制作中,规模最大、最有成效的一次航拍行动。我作为这次航拍的组织实施者,身兼领队、飞机驾驶员、空中摄影师、飞机机械师及汽车司机等数职;在3个多月的时间里,率队驾驶1辆载重仅2吨的小型卡车,运输1架“蜜蜂3C”型超轻型飞机,横贯中国北部一片片辽阔无垠的林海绿洲、大漠戈壁,驱车驰骋两万多公里,在20多个地域不同、形态各异的航拍点上,航拍飞行60多个架次,圆满完成了这次艰巨的航拍任务;并在国内电视航拍,特别是超轻型飞机航拍应用方面,创下数项领先记录。

在祖国壮丽山河上空航拍时无与伦比的美妙感受,多次克服重重困难的经历,都使我毕生难忘。这极大丰富和提高了我在多种不同地理环境和复杂气象条件下,使用超轻型飞机航拍的技巧和能力。在此,我谨将其中部分经历和经验,介绍给电视界同行、广大摄影爱好者和航空爱好者。

创建“流动机库”

20年前,超轻型飞机问世之初,就有人称其为“可由使用者自备自用的飞机”,预示着这种飞机使用方便的程度。在实际使用中,超轻型飞机经常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长途转场,甚至连续多次长途转场。由行速度、航程的限制和航管等方面的原因,飞行长途转场对超轻型飞机来说是不适宜的,只有汽车运输公路转场比较可行。国产“海燕”、AD-100等轻型、超轻型飞机都有过汽车运输转场比较好的办法和经验。“蜜蜂”飞机虽然在国内数量较多,但拆装和地面运输总是比较麻烦,一直没有更为简便可行的方法。

我使用“蜜蜂”飞机多年,也有过多次空中长途转场和地面长途转场的经历,感到要完成“穿越风沙线”这样长距离多地点的航拍任务,小飞机只能地面转场。问题已很明确,需要1辆合适的卡车。经过反复比较选择之后,我购买了1辆北京1041型小卡车,车厢长4.2米,正好能装下“蜜蜂3C”飞机的机翼。我们简单改装了小卡车,加装了简易篷杆、篷布,既能防风雨又可吊挂两只机翼。在卡车车厢地板上还安装了两个自制的飞机主轮固定架,解决了机身在卡车上固定的问题。撑杆、尾梁、尾翼等部件,则分别固定在机身上。整架飞机固定在卡车上,车篷后门一关,就可在全封闭状态下随卡车到处转场了。这辆卡车成为名副其实的“流动机库”。

看到我们这种运输方法,北航校办工厂生产“蜜蜂”系列飞机的老工人师傅都说,这是他们见到过的这种飞机最好的运输方式。在使用中,我们在最少3个人的情况下,3个小时之内就可完成将飞机从卡车上卸下、安装好并调整到可正常飞行状态的全部工作。我们曾在6个小时之内,顺利完成过安装飞机,起飞航拍,结束航拍后拆卸飞机,再装上卡车的整个循环过程。一般情况下,我们可在一天之内,开着卡车离开驻地往返行驶100公里,完成上述航拍循环并不感到时间紧张。最多时,我们曾在一天之内,驱车往返500公里,照常完成装拆飞机和航拍的循环,还飞了不止一个起落,算是创纪录了。不管怎样,有了这个“流动机库”,我们就拥有了超轻型飞机长途地面转场的手段,得以完成横贯中国大陆,穿越万里风沙线的艰巨航拍任务。

2000年8月3日,我与两位助手开着卡车,载运1架“蜜蜂3C”飞机,离开北京前往我国东北地区,开始了为期3个月的“穿越风沙线”航拍之旅。

扎龙湿地尽驰骋

8月11日,在完成吉林省九台黄金玉米带和黑龙江省拜泉县农田林网的航拍后,我们于夕阳西下之际,驱车赶到齐齐哈尔附近的扎龙自然保护区。这里是世界上重要的一块湿地,栖息着我国境内绝大部分丹顶鹤,有300多只。扎龙湿地保护区面积辽阔,南北长约七八十公里,东西宽也有二三十公里。保护区内,遍地芦苇沼泽,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游人很难涉足其间,只能在保护区管理局楼顶,用望远镜欣赏无边无际的芦苇美景和时隐时现的丹顶鹤群。电视拍摄也不例外,在地面根本无法表现扎龙湿地的辽阔和美丽。几年前,我曾来过扎龙,当时就想,有朝一日带上我的“蜜蜂”来,一定要好好拍摄这难得一见的自然杰作。今天,机会到了。

夜幕降临,满天繁星。我判断明天很可能是晴天,便连夜与我的两位助手将飞机安装好。夏末的夜晚,芦苇丛中蚊虫之多使人骇然。我们每个人都被无数蚊虫叮咬得遍体伤痕,但我深信为了明早日出时的航拍,这一切是值得的。8月12日早,天刚泛白,我们就起来准备,5点半,太阳已从地平线升起,一点风也没有。我在管理局门口一段仅80多米长的公路上滑跑起飞,路右侧还有一排参天杨树。飞机离地后迅速左转,接着平稳爬升,逐渐向西爬高到300米。飞机上一前一后两台摄像机,已经拍下了扎龙湿地的全景。我又转弯向西,并降低高度,拍摄了保护区管理局全景。此时,阳光明媚,空气平静,飞机发动机工作正常。我放心地把飞机下降到离芦苇叶不到1米的高度,尽情驰骋,充分发挥着超轻型飞机在净空良好的旷野所具有的超低空航拍能力。这种近乎零高度,八九十公里时速拍摄的电视画面,具有强烈的动感表现力和视觉的冲击力,应该说这种航拍效果几乎为每一个电视摄影师所向往和追求。从拍摄到的画面看,超低空飞行时,我装在飞机上的摄像机镜头与地面芦苇叶尖的距离其实还不到1尺,有时干脆擦叶而过。多年来,我使用过10多种飞机航拍,相比之下,几乎没有任何其它飞行器能达到这种航拍效果,这也是我多年钻研探索用超轻型飞机航拍的主要原因。在早晨斜射阳光的照耀下,飞机投射到地面上的巨大身影,在电视画面中也极富情趣。前后机位摄像机拍摄的飞机身影不尽相同,表现出了飞机飞行的不同方向和擦地飞行时那仅有的一点点高度。

一汪湛蓝的湖水在远方,几分钟内,我就飞到了湖面上。湖水中一片片嫩绿的芦苇长成直径数十米的圆形,一个个圆形芦苇又组成美丽的图案贴在蓝蓝的水面,空中俯拍的画面太美了,这在地面是根本无法拍到的。我往返飞行,不断变换高度,忽然间发现1只天鹅被小飞机惊起,拍打着双翼跃向空中。我向天鹅追去,相距二三十米时,希望用前机位摄像机拍下天鹅飞行的镜头。由于天鹅体型较大,飞行不很灵活,转弯半径大,正适合小飞机追踪。无论天鹅怎样左右转弯机动飞行,我都能紧紧地“咬住”它,很像早期螺旋桨战斗机空战追击的场面。连续飞行了好几分钟,我吃惊地发现我与天鹅之间的距离无法缩小。我的飞行时速度此时已有90公里以上,再追下去,它是否会累死?因为它正在以逃命的最大速度飞行,其耐力肯定有限。对这种国家一类保护动物,绝不能施以任何伤害。想到这,我立即向它飞行的相反方向转弯,脱离了追踪,它马上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飞行1小时后,我在附近一条公路上顺利降落。这次航拍的镜头,在凤凰卫视节目中反复播出,获得广泛好评。

航拍大青沟,大意失荆州

下一站,我们要航拍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和辽宁省之间的一个名叫大青沟的自然保护区。位于科尔沁沙地边缘的大青沟,是一条丫字形的天然沟壑,沟深100多米,宽200米左右,长度有二三十公里。奇妙的是,沟底长满数百种参天古树,郁郁葱葱,繁茂无比,而离沟不远竟是沙漠。如此景观,要想用电视画面表现,非航拍莫属。

8月15日中午,天气好转,雾散天晴。我们选定了一片草地作为起降场,并装好飞机。下午3点多钟,我从草地起飞,直奔沙丘而去。从空中看,大青沟附近植被都很好,郁郁葱葱,只在数公里外有几处明显沙丘。飞过沙丘,爬高拍了大青沟全景之后,我沿大青沟北部下降,逐渐飞入大青沟内,直到机擦树梢为止。这样拍出的画面,当然最具有表现力和冲击力,但这也是飞行高度的最低极限,要全神贯注地小心操纵飞机,并掌握好拉起的提前量,确实一点怠慢不得。我沿大青沟向南飞10多公里,飞过三岔口,又飞到另一条沟里,拍了小青湖,再返回爬高,拍了大青沟局部全貌。飞行了1小时左右,我准备最后一次从大青沟底拉起,跃上山坡后返回着陆。这时,也许我留给自己的余地太少了,拉起时间晚了1秒,造成飞机爬升角过大,速度下降较快的加油增速已晚。结果,飞机擦过山坡顶部一棵树梢后,已到失速的临界状态,接着就撞向前边另1棵榆树,撞断了这棵碗口粗的榆树。飞机骤然向下碰到地面,前进速度也突降为零。这时,发动机还在工作,螺旋桨也在转动。

我关了车,跳下飞机,立即察看飞机损坏情况。飞机右翼撑杆折断,机翼有一些损伤,机身局部变形,整个损失不算严重,按航空标准最多算三等事故。令人意外的是,飞机上前后两台摄像机竟丝毫未损,我更是没伤一根毛,这大概纯属侥幸。无论如何,这次发生的事故再次向我敲响了超低空航拍有相当风险的警钟,给我以深刻的教训。10天之后,这架经过换件修理的飞机重新飞上了蓝天。

冲入壶口峡谷

9月2日,我们到达壶口。9月3日早上8点,我在壶口瀑布东侧当年柯受良驾车飞越黄河起点附近的一块平坦河滩地上起飞,拍摄黄河壶口瀑布的壮观景象。

早上风小,气流平稳,我沿黄河经瀑布飞了几个来回。过瀑布时离奔腾咆哮的黄河水浪不到10米高,令人极为震撼。此时飞机急剧摇摆。我相信再降低些高度,小飞机完全可能被巨大水流带动的下降空气涡流,卷入瀑布前翻腾的水浪水气中。飞机飞过了瀑布,摄像机镜头还是被飞溅的细小水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泥点。落地擦干净镜头后,我又起飞,再次飞越壶口瀑布。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如果我保持一定安全高度自北向南飞过瀑布,再下降进入瀑布下游的黄河峡谷,应该没有太大危险。越过剧烈翻滚的瀑布浪花和冲天水气之后,我略收油门推杆下降,直冲峡谷而下。经黄河水亿万年冲刷而形成的这段深深的峡谷,自壶口瀑布以南长约一两公里,宽约四五十米,峡谷最深处有二三十米,两岸都是陡峭的岩石,飞机机翼只要碰上必毁无疑。我将飞机保持在黄河中线位置稳稳下降,直达峡谷底部黄河水面,贴水面1米高度飞行,飞出一两公里之后逐渐拉起,从两侧已渐低的岸边飞出峡谷,上升转弯返回瀑布方向。

我这一飞行过程拍摄的镜头,有相当惊险刺激的效果。据业内人士说,有点像美国纪录片《大峡谷》的感觉。该片播出后,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目睹了飞行的当地居民对我说,这是自1997年柯受良驾车飞越黄河之后,他们在壶口瀑布看到的又一惊心动魄的冒险行动。根据多年的飞行经验,我相信除了超轻型飞机之外,大概没有任何其它飞行器能在壶口黄河峡谷做出同样的飞行了。早在1994年6月,我曾驾驶同一架飞机,在壶口瀑布同一地点,完成了完全相同的进入黄河峡谷贴水面的飞行。只是由于初次尝试经验不足,那次飞行拍摄的效果远不如这次理想。

神游雅丹

古老神秘的丝绸之路一直吸引着无数探险者和摄影爱好者。在甘肃敦煌,石窟宝藏、古阳关、玉门关、鸣沙山、月牙泉都是拍摄的好主题。除此之外,有朋友介绍说,玉门关以西80公里,新近发现一处极为壮观的雅丹地貌,不可不去。

10月5日,我顶着5、6级大风转场150公里飞往雅丹。中午抵达时,果然从空中看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伟大的自然造化。由于当时油量将尽,不能在空中久留,未能拍摄完这上百平方公里的宏伟景观。在一处河谷硬地降落后,我们准备就地过夜,等待第二天有更充分的时间,把这难得一见的自然奇观拍摄下来。

这片雅丹地貌,也许属于新疆罗布泊雅丹地貌的,位于北纬40.5度、东经93.2度附近的甘肃省敦煌县境内,海拔高度900米左右。它分布有数百平方公里,最集中最壮观的部分,则在一个南北宽约5公里,东西长约20多公里的范围内。其四周被黑色戈壁和黑色沙漠所包围,一座座高楼大厦般的雅丹土丘呈南北走向整齐排列,似城市,又像古城堡,还有的像军舰。其中一部分,太像是并列编队出航的庞大舰队;一艘艘整齐排列的大小“军舰”和“潜艇”,向着北方浩瀚无边但却没有一滴水的“旱海”航行。“舰首”下方,那些由黑沙形成的“海浪”、“水波”维妙维肖。看到这从未见过的景象,我不得不对大自然天工造化,鬼斧神工的杰作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7人露宿在这大漠戈壁深处的无人区。我们的卡车因行走不慎,陷于软沙之中不能自拔。下午又起风了,到夜里,风力达7、8级。我们已提前将机翼拆下,几乎埋在地里,以免被狂风摧毁。天亮后,风势稍减,但仍不宜飞行,加上救车,又耗费了一天时间,我们只得在这“魔鬼域”中再露宿一晚。风又是一夜未停,虽不至沙走石,但风速仍大于小飞机的飞行标准。10月7日早6点,离天亮还有1个多小时,我们就动手装好机翼,等待日出,企盼风速减小。7点半左右,太阳出来了,霞光万道,肆虐了两天的狂风突然减小了。我抓紧这宝贵的时机,在戈壁上迎着太阳起飞,爬升转弯后,顺着阳光,看到被初升的太阳照得金光灿灿的雅丹阵列,极为壮美。数十年记者生涯走南闯北,见过的名山大川、胜境美景不算少了,但此时此景,真是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也不知什么地方可与之相比,套用一句北京话“这没谁了”。

在无法抗拒的感慨中,我已热泪盈眶,驾着这架小飞机在“城堡”中穿行,在“舰队”上空盘旋,如入无人之境。我所以万般感慨,还因为此时几乎无风,气流平稳得出奇,光线又恰到好处。面对这伟大的自然造化,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在太行山上”这首歌。“红日照遍了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看吧,千山万壑,铜壁铁墙……”不正是此情此景的真实写照吗?为了不负上苍给予我的这个宝贵机会,我不断变换高度、位置和飞行方向,尽量保持最佳的拍摄位置,尽量贴近那些“城堡”、“楼宇”和“水面”飞行,直到所有的磁带拍完,相机中胶卷一张不剩,油箱中汽油几乎用尽,才遗憾地返航降落。总计飞了1小时20分钟。我刚落地,狂风卷着漫天黄沙又呼啸而来。“老天爷”只给了我1个小时,但这机会我抓住了。

飞翔海面下,奇降艾丁湖

进入新疆的第一个工作地点是吐鲁番。除了葡萄沟、火焰山之外,应地面组编导的要求,我决定去拍中国大陆最低点的艾丁湖。

10月12日下午4点半,拍完葡萄沟之后,我又驾机从艾丁湖乡公路起飞,直奔正东方向30多公里外的艾丁湖。飞行25分钟左右,飞机到达艾丁湖上空,途中经过了大片戈壁荒漠和干涸湖底的无人区。从空中判断,离艾丁湖最近的农田村舍,少说也有二三十公里,还有一条不窄的河流自西向东注入艾丁湖。空中观察的这些地貌特征,想不到在今天晚些时候竟会对我有用。

到达艾丁湖之前,我有意爬高一些,为的是拍摄湖面全景。在这个季节,艾丁湖水面东西长约10多公里,南北宽5公里左右。虽然带了广角镜头,我还得飞到600米高度,才能拍全它的“尊容”。此时的艾丁湖上空,大气静止,风速为零,飞机飞得十分平稳。我得心应手地操纵着“会飞的摄像机”,稳稳当当地拍摄了艾丁湖全景和它的东部、西部、河流入湖处等局部镜头,并逐渐降低了飞行高度。在湖西边,我降到离湖面不到1米的高度。这时我所处的高度是海平面以下149米,这是我携带的GPS显示的比较精确的数值。很可能我已经成为中国飞得最低的人。因为我已飞到了中国大陆低地的极限,这里也是世界大陆第二低的地方,仅次于死海。

当我准备拉起返航之际,发动机转速突然下降,推油门也无效,发动机单缸工作了!这时,我正航行在湖南岸,高度不足5米,飞机又勉强转了半个弯。我看准湖边沙地,平稳迫降。飞机接地后,只滑跑了20米,就陷入湿软泥沙中停住了,机轮半陷其中。我迫降的地点在艾丁湖南岸,距湖水边缘约30米,准确位置是东经89.2557度,北纬42.64880度,海拔高度负147米,时间为2000年10月12日17点15分。

我跳下飞机,无奈地看看飞机和摄像机,一切完好无损。我试着再起动发动机,没任何希望,因为没随身携带工具也无法检查和排除飞机故障。方圆几十公里内没人烟,我的手持电话因电力不足,试打几次都打不出去,与外界联系暂时中断了。这里与公路直线距离超过30公里,还不知有无道路,我们的汽车又很难开进来。况且,太阳已西斜,我连点火装备、手电都没有,天黑后怎么与救援人员联系?空气还是那么宁静,一丝风都没有,短时间内似乎没有变化的迹象。我稍微松了口气,只好暂时弃机而去。于是,我写了张简短便条,夹在摄像机明显处,好让万一发现飞机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迫降15分钟后,我卸下刚才拍摄的宝贵录像带,手提飞行帽,拿着两瓶矿泉水,离开了飞机。价值百万元的摄像机和飞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荒凉的艾丁湖底。我一步三回头,心里蓦然涌起一股苍凉和悲壮,“最迟明天我一定要返回来!”我朝着西北方向走去,想在天黑之前渡过我来时在空中看到的那条河。但是谈何容易,到河边少说也有几公里的碱滩泥地要走。这种地面看似硬壳,一脚踩上去,底下却是湿软的稀泥,能陷半尺深。在上面行走十分艰难,还有危险,谁知下一步会不会陷得更深;要是无法自拔,会不会走上彭加木的路?想到此,我只有退回来,绕道而行,却越绕越远。为摆脱泥沼地,绕道多走了不止五六公里。GPS显示,我的步行速度为每小时3~4公里。我自信走上一夜,天亮能走回我起飞的地方。还没走到河边,太阳已落山,夜幕降临了,所幸的是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让我能隐约辨明荒漠中的地形、地物。正北方百里之外,火焰山下油田的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清晰可见,使我能随时判定行走的方向,得以继续艰难地跋涉。

一条宽约7.5米的干涸水沟横在我面前,伸脚一试,下面是软泥,不敢贸然行动;无奈,只有身体躺下,滚过沟去,居然十分奏效。当那条河横在我面前时,天已完全黑了,望着月光下闪亮的河水,听到对岸仙鹤的啼鸣,除了趟水过河,别无出路。时值深秋,河水透凉,最可怕的还是河底时浅时深的淤泥。前面主河道上百米宽,不知深浅,我试探几步,河底淤泥深陷至膝,若再陷深,恐难自拔,只好退回南岸;再沿岸西行往上游方向走去,希望能找到河水浅、淤泥少的地方,趟过去;又走了几公里,在河边找到一根长木棍,用来当拐杖探路、探水深还是可以。我又找了一处看似好过的河道,依靠木棍探路,终于艰难地趟了过去。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从天山流下来的白杨河。

过河后,望着远处闪烁的灯光,我心里充满胜利在望的喜悦。继续向前,一会儿戈壁,一会儿沙地,一会儿碱土地,再不好走,我都觉得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夜里1点半,在无人的荒漠戈壁徒步行走了8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子,是某个农场的4连。半夜三更,几经周折还居然找到了一辆汽车。凌晨4点,我回到吐鲁番市我们住的旅馆。

我们的两辆汽车都没回来,我的助手们显然还在荒野中找我。我立即与各方联络,终于在凌晨6点,与我的助手赵君恕、蔡玉先联系上了。比我还着急的几位朋友已在艾丁湖附近的荒原上找了我整整一夜,其苦其累,不亚于我。他们虽然还没有绝望,但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只好向艾丁湖乡派出所求助,等于报了警。没想到警方又逐级上报,直到惊动新疆自治区公安厅、自治区政府和自治区党委。据说,从自治区党委书记王乐泉到公安厅长,吐鲁番市委书记、专员、公安局长、派出所所长等各级官员,都一夜未眠。他们接到的报告称:1架飞机今天下午在艾丁湖迫降,飞行员失踪,目前下落不明。对各级领导来说,这样的消息显然不是小事。派出所同志告诉我们,如果中午12点仍无飞行员下落,新疆军区将派直升机前往艾丁湖搜索。为此,我深深地感谢他们。

10月13日中午,也就是原定直升机起飞找我的时间,我们驱车返回艾丁湖。在踩过1公里的泥沼地后,我们终于来到飞机旁。我留的字条已被人动过,新疆自治区公安厅一位副厅长已先期到达我迫降的地点,找到了我们的飞机。经检查,我发现发动机后缸火花塞间隙被烧结的积炭堵死,不点火了。故障排除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为了使飞机能在松软的地上飞起来,我们早上在吐鲁番市买了几块木板,扛进了艾丁湖。到现场勘察后,我发现湖边有一条沙地,硬度较好,长有几十米,宽4、5米,稍有倾斜。根据多年的经验,我有把握在这里起飞。我们把飞机推至湖边,开车加温后,我一推油门,飞机在离艾丁湖水边仅几米的沙地上迅速滑跑,擦着水面飞起来了。事后,我的助手们说:一不留神,你又创造了一项纪录,成为中国第一个在海平面以下150米的地方驾驶固定翼飞机起飞的人。

展翅塔里木

艾丁湖脱险后,我们又前往新疆南部塔里木盆地。在中国这个最大沙漠的腹地――塔中,我在空中拍摄了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塔中石油基地、世界上最长的沙漠公路和凤凰卫视地面采访组车队穿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镜头。在中国面积第二大的县――且末,我航拍了漂亮的沙漠城市、车尔臣河、农田林网,并在新建成的且末机场柏油跑道上完成了首航。在和田,被联合国评为全球500佳之一的农田林网、中国最大沙漠南缘的秀美田园、色泽像和田玉般诱人的玉龙喀什河滩等,都在我的翼下掠过。在喀什,在我飞翔的镜头里,有南疆重镇喀什噶尔新建的街道楼宇、有古老的维吾尔民居建筑群、有闻名遐尔的艾提尕尔清真寺和香妃墓。在世界上最长的内陆河,被称为“无缰野马”的塔里木河两岸,我看到了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胡杨林。从空中俯瞰,秋风中金灿灿的胡杨树连成一片,尤如黄金铺满大地,直达天际。大自然神奇造化出的无比壮美景象,再次让人叹为观止。

这次飞越风沙线,同事们都说,我使用的可能是国内最老旧的1架“蜜蜂3C”超轻型飞机。它的机龄已有14年,并经历了多次迫降、维修。我的一位朋友曾说:“这哪是飞机,简直是三轮车”。其外表虽显陈旧,但飞机的各项性能指标并未降低,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飞行品质。正是这辆“三轮车”,在这次长达上万公里的超远程地面转场中,装配和拆卸共达54次,每次都得两三个小时。那些经常装配和拆卸安装的部件,如螺栓、销钉,虽经如此频繁地反复拆装,损坏或失效的情况并不严重,也算是经受了地面长途转场使用的考验,说明这种飞机的性能和我们采用的使用办法都是可行的。

我经过10多年的探索,用超轻型飞机航拍,这次算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超轻型飞机作为一个空中摄影平台,它的飞行速度、水平机动能力,都非常适合电视低空航拍;而它的超低空飞行能力,更是电视航拍中的“绝活”,而且是其它绝大多数飞行器所无法达到的。应当指出的是,低空、超低空航拍,是当今电视电影航拍中最大量使用的技术手段。此外,超轻型飞机作为摄像机的空中载体,它的载重能力、续航时间,都恰到好处。而这种飞机地面转场的方便程度,对起降场地的要求,拆装所需的人力、时间,都可被使用者所接受。因此,“蜜蜂3C”已成为一种比较成熟的电视航拍专用机型,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和提高今后我国电视中新闻类报道和纪录片、专题类节目甚至电视剧的摄影表现手段。有一句话也许没错,“不管用来做什么事,超轻型飞机的潜力几乎都是无限的”。

历时3个月的“飞越风沙线”航拍,历尽千辛万苦,圆满结束。我所拍摄的许多精彩画面,被同行和观众所认可,这使我最感欣慰。虽然早在20年前我就选定目标,开始了用超轻型飞机进行电视航拍的探索,但是直到飞越了风沙线之后的今天,我才突然感到,我当年为之奋斗的事业现在才刚刚开始。

本文照片除署名外均由作者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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