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巫溪去挖古钱

重庆市巫溪县宁厂镇的老人和孩子们，每年春季都喜欢一种特别的游戏――到大宁河里挖河床找古钱。据镇里老人说，这种游戏已经有2000多年历史，我3次到宁厂镇，每次都亲眼见识过这种游戏。

第一次到宁厂镇，是在初春。山上草木枯萎，新叶尚未长出。镇子里年轻人多外出了，只留下老人孩子，街道很干净，也很寂静。大宁河流量减小，看上去很枯瘦，大部分河床露出水面。河床由细沙和卵石铺成，但并不平坦，到处可见一个连一个的沙石坑。有几个10来岁的孩子，手拿一种短把尖锄，在河道里翻挖河床。只要有人捡拾起东西，孩子们就高兴地欢呼起来，十分兴奋的样子。

我禁不住好奇，拦住奔跑的孩子，问他们为什么这样高兴，孩子们便笑着回答说挖到了古钱，并伸出手来让我看。那是两枚圆型带方孔的金属块，一半已经裂开，还生了锈，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确是铜钱无疑。

“这河道里怎么可能挖出钱来？”我更奇怪了。

“就是能够挖出来，是古钱，早些时候挖钱的人还要多。连大人们也常到河里挖古钱。”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语气很骄傲，神情也很大方，仿佛在炫耀着自己家乡的财富。孩子们说，大宁河每到春季露出河床，镇上的人都要来挖河找古钱，也总能挖到。各种各样历朝历代的古钱都有。第一年春天挖过的河床，第二年春天，江水把河床淹没了，到河滩上再挖沙，又能挖出古钱，镇上老人孩子就把挖河床找古钱当成了一种业余活动，很刺激，也很快乐。至于这种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孩子们摸着脑袋却都说不出来究竟，只是强调他们从小时候记事起，就跟着大人到河里来了，是一种好玩的游戏。

后来，我去镇上走访老人。老人们说，他们也是当小孩时就跟着大人挖河找古钱。大人的大人一直往上，也不知多少年了。总之，这河里的古钱似乎从来就是取之不尽挖之不竭的。为了证明这种说法的可信度，一位姓傅的老先生还拿出两大串古钱让我看。

傅老先生过去是盐厂工人，退休后才开始把挖河床找古钱当成了一种爱好，并由此爱好发展到研究古钱和大宁河的历史。他拿给我看的古钱用粗铁丝串成两个大圆圈，共有二、三百枚。老先生说，他几乎什么朝代的钱币都挖到过，远自秦汉时期的半两钱和五铢钱，近至清朝和民国时间的铜钱和银元。因为迄至上世纪中期，他们这里最通用的仍然是铜钱、铜板、银元、金条之类“硬通货”，纸币的流通市场很有限。本地商贩和外地客商在宁厂做盐和药材生意，大都以上述“硬通货”结算。

傅老先生的这个说法很快也得到了镇里其他人的证实。一些小伙子和中年妇女说，他们也在大宁河里挖到过古钱。最古老的钱是夏商时期的贝币，就是一些很精美的贝壳，但那样的贝币现在已经不值钱。最值钱的是2000多年前的铜币，有的像一把刀，有的像一把铲。傅老先生告诉我那就是战国时楚国、齐国和其它国家发行的刀币和铲币，他自己也挖到过，被城里来的古玩商人以每枚10元的价格买去了。

我到宁厂是带着采访任务去的，出版社约我为“巴渝古镇”丛书写一本书，对象就是宁厂镇。在此之前，只知道宁厂是个因为出盐而被不少史书记载的古镇。到巫溪访问过当地老人和学者，又在盐泉、栈道、古堡和悬棺峡谷实地考察过，始知宁厂的很多传说都有历史根据，而且与《山海经》、《水经注》等古籍的记载惊人地相符。譬如《山海经》所说“大荒之中有灵山”，学者考证就是宁厂镇盐泉涌出的宝源山。

宝源山盐泉早在4000年前就进行了商业性开发。“巫盐”不仅催生了一个国家――巫咸，而且诞生了一个民族――巴人。今天在大宁河上游水流湍急的河道上航行的一种木船，据说就是由巴人先祖乘厘发明的，当地人称之为乘驳子。

也因为制盐贩盐，宁厂很早以前就成了三峡地区一个热闹的集镇。四面八方的客商汇聚此地，促进了工商业繁荣，也促进了航运业的发达。自先秦以来，历朝历代来宁厂贩盐做生意的商船就没有中断过，而由各种原因导致的商船翻沉事故也经年不绝，从而致使河道里沉积下各个朝代的货币，以致最后形成了宁厂镇老人孩子那样一种游戏――挖古钱，每年都在此上演，直至今天。

再说说我的收获：那一天，宁厂镇船运公司的退休工人老陈带我去踏访一座明清古寨。踏访结束后，老陈邀请我顺便去他家里坐坐。

喝茶的时候，老陈从屋里拿出一大包古钱币让我欣赏。后来便说，如果我喜欢，尽可以挑选带走。老陈的提议正合我意，但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在挑出一些古钱后，我请老陈报个价。老陈仔细看了我挑的古钱，又看看我，然后说，这些古钱如果拿到城里会卖个好价钱。此前也有收古董的商人向他买过，一枚5元钱。我一共挑了13枚，他只算10枚的钱，另3枚就当送我。

老陈的古钱也是从大宁河里挖出来的，最老的古钱是唐开元通宝。其余多数是明清铜币。从顺治到宣统，清代共有10个皇帝发行了以自己的年号命名的全国统一货币。如能收集齐全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但老陈那里并不齐全，差了雍正、同治、宣统3种铜币。第二天我再次去傅老先生家，希望在他那两串古钱里找到那3种清币，果然找到了，而且傅老先生一共只收10元钱。要价比老陈还便宜，这让我获得了一分意外的欣喜。

回到城里后，有一天偶尔路过一个古玩市场，突然想到了在宁厂买的那些古钱。于是向一位卖古钱的老板询价。老板回答说，如果想要一套清代10朝的完整铜币，至少要300元。一个王朝的古钱不容易收集齐全。特别是雍正、同治、宣统3朝，因为皇帝在位时间短，发行量有限，所以特别珍贵。最多的是康熙和乾隆铜币，1枚只值1元钱。

我立即想起了宁厂傅老先生和老陈的收藏，也为宁厂人的诚实而心有感动。宁厂的古钱每一枚都有它的出土地，都可查证其来源，因此都具有文物价值。而宁厂镇人不经意间继承下来的这种古老游戏――挖古钱，也为三峡地区保存下了历史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