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的守望者

时间:2022-07-26 01:41:39

摆在我面前的是青年诗人任剑锋寄来的《守望城市》诗稿,这是他自2003年以来出版的第二部散文诗集了。写诗,是项精细活。短短五年,推出又一部有分量的诗集,可见他创作的勤奋,追求的执著。

与剑锋初次见面在2003年第三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上。我从他带来的他的第一部散文诗集《眺望家园》中读到他写的《农具》,感觉很不一般。在不过500字的篇幅里,写到了锄、镰、犁、锹等多种乡间常见的农具,显示出他对身边事物观察的细致、体验的真切以及从生活中提炼出诗意的功力。

这一部新的诗集倾注了他更多的心血,以更加丰硕的成果展示他在散文诗创作上又迈出了坚实的步伐。从整体来说,这部诗集的风格仍然承继了他浓厚的乡村情结,保持了他精神上艺术上的一贯追求。

剑锋出身农村,来到城市打拼、创业也有十余年了。但骨子里、生命意识深处仍然认定人生的“一切都是母亲用这把锄头种出来的”,家乡观念根深蒂固,本色不改。第一辑《乡情无限》19章萦绕的仍然是镂刻他心版上的对故乡不可磨灭的记忆。乡土,既是他当初走进散文诗创作最初的出发点,也是他现在向新的写作高度登攀的起点。理解这一点,才真正理解剑锋作品血脉所系,根基所在。

与以前不同之处在于,他对乡村生活的描绘更加细腻更为深刻了。比如作为“农具”之一的“扁担”,在这部书里写成了《父亲的扁担》,单独成章。表现手法和内涵都有了很大的扩展。扁担在“父亲左肩挑酸了,换右肩,右肩挑酸了换左肩,不断交替,两肩都酸了,就压在中肩”。这种扁担在肩上一颤一颤压来碾去的沉重感写得如此细微生动,恐怕不仅是缘于平时我们所谓的“观察生活”,更有可能的是,诗人青少年时期即有这种亲历的体验。

在《守望城市》一辑中,诗人触及较多、最能引人思索的还是农民入城后尴尬的“身份”――一方面他们是新城市当之无愧的建设者,另一方面他们都长期被城市所忽视、所拒绝。除经济上处于底层最困苦的一群之外,社会地位上仍然遭受传统的城乡二元结构带来的困扰。诗人没有局限于个人的成败得失,风云际遇,他以铿锵有力的诗句道出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由农转工、由乡村转入城市,整整一代人的心声:“有人称谓我们是农民工的第二代。不!我们要成为城市的新市民!”这几乎是一代人的宣言,一代人的呐喊,也预示着21世纪的中国将与城市剥夺乡村的旧体制最终告别。

诗,缘乎情。然“情”,最终还是绕不开引起情感、推动情感的“理”。“农民工”的话题既然是一个历史阶段的特殊现象,诗人尽可以凭借他的判断力、表现力去作合乎实际的表现。诗人并没有因为个人的“身份”可能比一般农民工较早地得到社会认同,而放弃反映、呼吁的责任,体现出诗人坚守良知和勇于社会承担的品格。

剑锋从对现实的严肃思考中获得了强烈的历史感,对于“建筑”的意义他作出了与一般当代人的观念迥异的创造性诠释,从而增加了他此类作品的厚度。他在《怀念古建筑》中这么写道:“人类能留下有形的,除了化石之外,就是建筑。”他小心而明确地将“现代建筑”与“现在建筑”严格区分开来,他将承载着传统文化积淀的“古建筑”比喻为“经典”,将某些靠抄袭、“粘贴”而来、毫无个性可言的“现在建筑”比喻为风行一时的“流行”,“一座又一座古建筑却在号称和平时代的今天消逝了”。这些经过深思熟虑从诗人内心流淌出来的诗章,不仅对于时下某些盲目进行“城市改造”的决策者、执行者以至不自觉追随的民众是一剂清热退烧的良药,更唤起整个民族对“有形的”、“有生命的”承载着祖先智慧结晶的古建筑给予更多的人文关怀。

在“一切的路,都朝向城市去”的年代,作为一个从乡间小路走出来的诗人,剑锋给自己提出了一个严峻的课题:如何“守望这座刚硬的城市”。

从乡村走向城市,从面对现实转向历史纵深,剑锋的诗始终富有自觉的社会责任感和浓浓的家国情怀。这种民族归属感、自豪感几乎是诗人与生俱来的,浸透了本书的各个篇章。即使到国外访问观光,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写无不与他的爱国主义情怀联系在一起。比如他在访问菲律宾的一组诗作中,那些漂泊海外、扎根海外而又卓有建树的爱国侨领、侨胞的群像得到了立体的展观。一个真正有良知有思想的诗人,同时也会是一个真诚的爱国者。

而从散文诗的艺术表现力来看,这部新作也有了新的突破。

诗的表现力,首先是语言的运用。诗的语言注重抒情性。如“其实,一直奋斗不息的目标,不也就为了这故乡老房子三餐升起的炊烟吧!”(《故乡的炊烟》)一切生活中最深刻的哲理都湮洇于这简单朴素而又鲜活的诗句中。诗,并不一味地排斥哲理,而是忌讳刻意地去传达哲理,使诗失去它原本的灵性。整部诗集没有特意安排带哲理性的“警句”,却在不经意中,在舒放自由的节奏里不时闪现一些耐人咀嚼的句子,使诗篇多了些闪光点,增添了作品的分量。

诗,贵创造,这就是个性化的诗的语言的创造。

这部诗集另一个突破点是,别出心裁的构思。

一般说来,用词遣句,往往局限于诗文局部的修饰、锤炼;而构思则关系全篇布局。除上述《故乡的灯光》等前呼后应的整体效果之外,《石头的演变》在构思上也有其特别之处。它有着寓言式的虚构性。原先散落于荒山野岭的石头被人们开采出来,然后以不同的形式来到人间,有的被雕刻成佛,高高在上,受人膜拜;有的被雕刻成兽,守卫豪门,作威作福,全都忘了自己的本性,忘了那些呕心沥血的雕刻者。人类亦然。人生而平等,却因命运机遇不同社会地位有了千差万别,这时身居高位者往往忘乎所以,忘记了作为“人”的本性,背弃了出身的民间。这种具有象征意味的构思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诗作的品位。

剑锋兢兢业业脚踏实地将本职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并广为社会认可,同时又坚持不懈孜孜以求地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朝前探索,这不仅靠坚强的意志力、多方面的修养,广阔而浪漫的胸怀,也是新时期新潮流赋予新一代有作为的诗人特有的气质吧。

其实,写诗也是一种雕刻。诗句就是诗人手上的雕刀。任剑锋的诗,不仅镂刻出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也镂刻着人类和诗人自己美好的心灵。

(作者系《散文诗》杂志创刊主编、《中国年度散文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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