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影院经理,就是征服电影产业?

“一杯白酒一个拷贝。”一个女制片人向记者抱怨,为了给影院经理推销影片,她不得不练就一身硬功夫,喝一杯白酒卖一个拷贝还是基于自己的私人关系。

卖片的求影院经理,拍片的也得求院线经理。

“电影那么多,戏院那么少,我们要想着怎么征服戏院经理,戏院经理对你有信心,你的电影就已经卖钱了。”陈可辛说,就是这么“血淋淋”。

东莞市委书记刘志庚年初在东莞市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感叹,一部《阿凡达》搞得机关干部不得安宁:“全国都来找我们订票。包括我也有很多人来找,但我都满足不了。”

走进电影院,无论是一个厅还是八个厅,看到的几乎是同一部大片,半个月后变成另一部大片,事实上,2009年内地公映的华语影片有整整100部,不算上进口大片和买断片,平均每三天就有一部电影上映。

一部新片,究竟会被放在周一早上10点公映,还是被放在周末晚上8点;海报究竟是在仓库,还是在电梯口……影院经理突然站在了中国电影产业生态链的顶端。

据国家广电总局的统计,2009年中国内地新增城市影院142座,新增影厅626个,影院总数达到1680多座。未来这个数字肯定还要增长,电影院的要求和意见,在整个电影产业中会越来越有分量。

今年春节前,《南方周末》向全国几十家影院发出了一份并不复杂的评选问卷,最终收到27家影院经理的回复,究竟什么是影院经理眼中的好电影?

华语票房:

感谢国家,还是感谢国家

《建国大业》不出所料地获得了影院经理们“年度华语电影”的最高票数。成都王府井电影城的李继青评价它是献礼片与商业片的完美结合,抓住了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契机和国人日益高涨的爱国热情;创造了电影史上172位明星同时出演一部影片的奇迹,影响空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无论是商业零售还是官方组织,都容易操作。”李继青说。

2009年国产电影最大的成功之处是什么?重庆金逸电影院有限公司的谢镇钟首先感谢了国家:“国家政策性的指导,广电总局和电影局大力扶植国产电影。”多位经理也不约而同提到了“60周年”契机。

苏州科技文化艺术中心电影城的徐春宁说:“凡是票房好的片子都巧妙或者直接地结合了爱国的主题。”

上海国泰电影院的陈永利坦言:“影院借这个东风组织团体观众,有些工矿、企事业单位可能也借这个主题搞一些主题活动,看电影是其中一项,所以组织团体观众相对来说就比较容易。他们看电影的特点是:公款、工作时间。”

国产电影类型的丰富、内容的饱满、制作水准的进步也是经理们多有提起的成功之处。西安市和平电影院的李伟看似很有保留地评价:这一年的国产电影“稍微走出了‘政治片纯说教,娱乐片纯搞笑’的老套,有了一些情节和内涵”。要求最严格的当属温州新中国影都的谢正杰,他认为谈不上什么成功之处,“即使是艺术性电影,现在大多表达的是一些比较表层的个人经历和个人感受的美好,包含的人性深度和历史深度都不够。”虽然评价显得太笼统,却也可见影院经理的口味不可小觑。

29家影院去年票房最高的影片统计,结果是《2012》胜出《建国大业》。在统计表上填写了《2012》的10家影院,都提供了具体票房数字,从北京万达影城的799万到顺德天佑城大地数字影院的82万,总共是2714万。有9家影院经理填写了《建国大业》。

2009年广电总局的统计数字说:“在美国大片集中喷发的猛烈势头中,国产电影表现出强劲的抗衡能力,占据全年总票房的56.6%。”但上海国泰电影院的陈永利给出了另外一种说法:“任何一个电影院你都可以去问,进口大片虽然只有10部,但是它们的票房在每个影院里面都占了总数的一半以上。如果不到一半以上,那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影院肯定是在搞一些花头,或者弄虚作假。”

没有一部电影没被低估

针对问卷里“你认为被低估的华语电影”一问,影院经理们终于有了不同的答案,从票房很成功的《三枪》、《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牛气冲天》,到小成本电影《高兴》、《斗牛》,到文艺片《狼灾记》、《秋喜》,甚至主旋律电影,几乎每人都有一部“被低估的电影”。

为什么被低估?过于扎堆或是碰上《建国大业》这样的“巨无霸”,是相对常见的理由。南京和平影城的马仁斌甚至认为最被低估的影片《风声》,是“影片扎堆引起的票房惨剧”。

《南京!南京!》以3票位列“被低估”片榜首。这部电影在历史观、人性论等问题上引起了内地影评的巨大争议,票房虽然很不错,但无缘若干评奖提名;而直到最近,英国影评人汤尼・雷恩还因为加拿大影评杂志《Cinema Scope》发表了一篇“攻击”《南京!南京!》的评论,给杂志编辑部写了一封怒气冲冲的公开信。

认为《南京!南京!》被低估的影院经理当然是支持这部电影的,比如北京万达影城的崔丽为觉得它是“中国导演较少采用国际视角看待战争和拍摄中国战争题材影片”,影片带给观众的是全新的民族高度,更加震撼观看者的心灵。

“同样是教育影片,美国的《2012》大家都热烈地要求看片,但是我们一些拍得很好的国产片,为什么就不能让大家产生一些共鸣?”上海UME新天地国际影城的黄梅芝遗憾的是主旋律影片《惊天动地》和《沂蒙六姐妹》。反映汶川地震的《惊天动地》是因为“在当时的档期中,一下子推出十几部国产推荐影片。我们看了片子,确实不错,很感人,有的人也掉泪了,但是宣传不足”。而反映解放战争时期革命老区群众支援前线的《沂蒙六姐妹》,黄梅芝认为:“无论艺术手法、剧情,都是让我们1950年代出生的人看了很动情的。光是我们这代人来看不行,一定要让更多的年轻人能够去欣赏这类影片,切身感受它们好在哪里。”

“我跟片商举例,《麦兜响当当》是2009年做得很好的国产片,能够做出这么好的成绩,有几个比较独特的宣传手段,也有中英文字幕。有的片子讨巧就讨巧在这里:档期又好;看似简单,又有合理性,让人家看了能放松。”黄梅芝说,2009年上海UME新天地国际影城票房最好的外语片和华语片分别是《变形金刚2》(222万)和《建国大业》(122万),刚好相差100万。

过度的自我限制

“电影海报设计方面,除几个大制作影片外,其他影片的海报表现力极差。”这是在“华语电影还缺什么”问题上,最为具体而专业的回答,来自温州的白鹿影城。电影海报的设计水准一直被忽视,这位影院经理责备得独到而精彩。

好的宣传手段也是一个欠缺,但在大城市和中小城市之间,对电影宣传的需要已经有了挺大的层次差别。无锡市和平电影院期望更多电影剧组能到二线城市的影院宣传造势,“我们现在的营销活动基本是自娱自乐,很难吸引媒体和市民的关注。”

上海UME新天地国际影城已经觉得剧组见面会、首映式太过老套。他们希望通过网络或电视,找出针对不同观众群的更精确的宣传手法。

80%以上的影院经理对内地电影表达了高度一致的要求,他们认为内地影片最缺乏的是“剧情”、“好剧本”、“更好的剧本”、“创造力”、“想象力”、“对现实的关注”、“精雕细琢”、“深刻”……上影CGV影城的赵琛总结在内地影院看电影,“美国影片就是看未来,华语电影就是看历史,真正关注现实的题材太少。”

然后更进一步,他们提出这些欠缺的原因是:“管控过严,许多好创意和新元素无法实现”,“思想领域不够开放,在社会题材上略少真诚”,“过度的自我限制”。

与拍电影的人呼吁电影立法、依法管理电影创作有点区别,影院经理们更多的是呼吁对电影的宽容。

“当大家都拿电影当话题的时候,必须宽容。电影是艺术,同时也是商品。在思想者和消费者之间不一定都能达成一致,所以不必为一部电影争论不休。”沈阳华臣影城的孙乐祥说,“看电影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不要太拿电影当回事,电影就是一杯可乐(舶来文化)、一碗拉面(本土文化)。只有这样,中国电影才能真正走进大众,获得平凡中见伟大的发展。”

(3月25日《南方周末》)

链 接

院 线 经 理 说

华语电影就是看历史,美国影片就是看未来,真正关注现实的题材太少。

时间证明陆川、宁浩这样的导演,比张艺谋、陈凯歌等更值得期待。

期望更多的华语电影剧组能到二线城市的影院宣传造势,我们现在的营销活动基本是自娱自乐,很难吸引媒体和市民的关注。

任何一个电影院你都可以去问,进口大片虽然只有10部,但是它们的票房在每个影院里面都占了总数的一半以上。如果不到一半以上,那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影院肯定是在搞一些花头,或者弄虚作假。

即使是艺术性电影,现在大多表达的是一些比较表层的个人经历和个人感受的美好,包含的人性深度和历史深度都不够。

中国电影力量需要重新整合,山寨的东西太多,专业力量要化零为整。比技术我们差很多,但要看到电影除了科学技术还有很多文化的内容,要下力气抓剧本,内涵的东西才更吸引人。

2009年中国电影市场进入增速发展期,无论是全国总票房还是新增影院和屏幕数,都领先全球。

华语电影需要开放思维,丰富想象力;中国人的睿智和国学文化资源深厚,却没有在电影中绽放出来。应积极开设奖励基金来扶植年轻导演,对新一代年轻导演的优秀商业作品给予支持。

内涵多一点,无病少一点,商业运作成熟一点。(整理:陈军吉、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