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作者起码应是合格的公民

时间:2022-07-26 01:40:58

对写作者而言,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文体宿命,有的人优雅,精致,喜欢不时翘着兰花指,然后作温婉状,这样的人大概适合写散文。而我是一个粗糙的人,易怒,敏感,爱发不平之鸣。愤怒出诗人,愤怒出杂文。这个世界是如此粗砺,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也无法保持心平气和。甚至可以说,在这种状态的漫漶下,我时常焦虑,沉重,悲伤,痛苦,处于煎熬之中。当然,杂文不只需要愤怒,没有真情怀,没有真思想也很难写出好杂文。就这一点,我需要做太多努力。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开始接触杂文的,毫无疑问的是,在我年少时,从父亲订阅杂文类报刊起,我就结下了和杂文的不解之缘,从整个中学阶段到工作后的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和杂文的蜜月。也许,这一生再也难以割舍。

知识分子不好当,杂文作者也不好做。一个知识分子的心灵必须有独立精神和原创能力,是以思想为生活的人。知识分子必须是他所在社会丑恶现象的批评者,也是现有低俗价值的反对者。杂文作者尤其如此。无论何时,无论何种处境,只要是杂文作者,就要和权力保持距离。被权力豢养的人,充当权力的帮凶、帮闲,无论多么文采飞扬,多么才华横溢,都不配称为杂文作者。和权力保持距离不是独善其身,是为了更好地审视和监督权力,更便捷于挑剔权力。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杂文作者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我们没有鲁迅“吟罢低眉无写处”的无奈和悲哀,互联网的迅速发展,不仅使我们得以窥见许多真相,也使我们的思想丰盈许多。同时,现实是如此粗糙,无论是人性的庸常之恶还是权力的为非作歹,杂文作者只要有赤子之心,就不愁找不到题材;不幸的是,历史的行进不是一往直前,杂文作者面对的时弊早已有之。今天社会和文化生活中的许多阴暗面,我们习以为常的,或是我们大吃一惊的,翻翻鲁迅书里的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大致都曾涉及过,抨击过,无待于今之作者哓哓也。

也许正因为历史如此吊诡,杂文作者才越发具有使命感。君不见,近几年,一些土皇帝挥舞着权力大棒,钳制公民的发言权,从重庆的“彭水诗案”、山西“稷山文案”,到海南的“儋州网案”、安徽的“五河短信案”、山东的“高唐网案”,再到西丰警察进京抓人案,权力之嚣张,文网之密布,不能不让人拍案而起。除了权力作恶,还有为虎作伥者,比如多年来,帝王剧热得灼人,有的甚至以历史正剧出现,这就更具蛊惑性,仿佛“一日无君则惶惶然”。只为君王唱赞歌,不为苍生说人话,成了一些文化人的集体自觉。

此外,杂文作者在新时期仍然具有启蒙的任务。鲁迅在《灯下漫笔》一文中说,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国人民只能有两种情形,一种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一种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当今之世,我们头上没有了辫子,但一些人脑子里还有辫子;我们无须下跪,但一些人的膝盖还是习惯性弯曲。诚如学者汪丁丁所言,举目四观,许多国民还是怀着那样的心态,还是除了仰脸横行的时候就是低头顺受横行的时候,还是缺少那种不肯仰脸横行且不肯忍受横行的国民。

所有这一切,无论是警惕权力的恶,还是与为虎作伥者较量,乃至完成新一轮的启蒙,杂文作者都责无旁贷。

同时,我们还应意识到,在经济挂帅的语境下,在为稻粱谋的压力下,有的杂文作者慢慢趋于保守,开始乡愿、犬儒。杂文作者可以沉默,但不能说谎;可以追求物质,但不能拜物;可以选择迂回,但不能躲避;即便驯服不了权力,也不能被权力驯服。当今之世,我们固然做不到也不必像鲁迅那样煮自己的肉,背着因袭的重负,肩起黑暗的闸门,但我们总得有表达言说的欲望吧,总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吧。不如此,言论的天花板就不会越抵越高。

当然,如果实在不济,我们承载不了巨大的使命,我们得做一个合格的公民吧。正如李慎之先生所说:“千差别,万差别,缺乏公民意识,是中国和先进国家最大的差距。”一个合格的公民,必须具有公民意识。公民意识到底包括哪些呢?窃以为,要有独立的个体意识,积极的权利主张意识,追求普适价值观念的意识。如果每一个杂文作者都是一个合格的公民,每一个公民都具有如此的公民意识,岂不是国家之幸、社会之幸、杂文之幸?

作者漫像 / 杨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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