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金融危机加强区域货币合作

时间:2022-07-24 02:39:59

利用金融危机加强区域货币合作

您认为这次金融危机是如何爆发的?

曹远征:这次金融危机,是以次级住房抵押贷款引起,因此,也叫次贷危机,或者次债危机。因次贷违约率上升而导致金融机构经营难,并在2007年一季度,最早爆发大概是在2007年的8月份左右全面爆发。次债危机的根源可以追溯到2001年,当时美国高科技泡沫破灭,美国政府为了刺激消费,就向信用记录较差的人发放贷款,以提高这些人的消费,其中最重要的一块就是房贷。这些贷款放出去以后,银行为了尽快收回资金,就把这些贷款“打包”卖出去,这就是按揭贷款证券化。但是由于这些贷款的信用较低,有违约风险,于是美国的投行就把这个贷款再拆开,有一部分变成了期权,再衍生、指教化,变成指数期权。在这个过程中,次债的金额被不断放大,并逐渐扩散到整个国际市场。

到了2007年,由于美国的房价下滑,很多贷款人无法偿还贷款,因此违约率不断上升,这意味着所有次债的衍生产品的收益大幅下降,甚至变成负的。因此,很多从事次债交易的基金就倒闭关门了。接下来,问题就开始波及到其他金融机构,并逐渐蔓延到全球,演变成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

如果从全球开放的角度来看,这次金融危机的原因是什么?

曹远征:我认为,这次金融危机实际上是全球经济结构调整的产物,而不是一般的周期产物。我们看到自从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以后,全世界进入了全球化的过程。在这个全球化的过程中有两点很重要,第一点是市场经济体制扩张到全球,这意味着全球的交易成本在下降。第二,工业化的生产方式扩张到全球,这意味着生产力的布局可以全球化。因此,不再是一个产业在一个国内完成,而是整个产业贯穿在世界各国之间,因此出现了很多的外包,也提升了规模效应。

也就是说全球化导致了产业链的国际化和全球分工。那么您刚才说的这两点给全球化带来什么影响?

曹远征:这两点产生了全球化的红利。我们会看到在过去五年中,也就是从2003到2007年这五年中,全球的经济增长速度比过去30年的平均增长速度快了一个百分点,而亚洲国家也同样在这个过程中快了一个百分点。

同时,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国际分工逐渐形成三个板块,一个是以低成本制造业为主体的中国、印度等亚洲国家板块。一方面,低成本的制造业降低了全球物价,拉低了通货膨胀,使全球出现了所谓“高增长无通胀”或者“低通胀”的经济增长形势为全球化做出贡献,但是另一方面这些国家也分享了全球化的好处,比如中国成为了“世界工厂”,同时贸易顺差大幅度的上升,这也是分享了全球化的红利。

第二个板块就是西方发达国家,以美国为代表的,它们以金融服务业的优势深入到全球化过程。一方面在改善全球资源配置效率,另一方面也获得了全球化的好处,例如这次次贷危机,就是全世界人帮着美国人买房子。

第三个板块是资源出口国家,主要包括澳大利亚、巴西、俄罗斯,乃至石油输出国等资源出口国家。随着亚洲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出口经济的发展对资源需求越来越高,导致这些资源出口国的出口大增,它们从中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因此,这些国家在以自然资源支持全球化的同时也分享了全球化的好处,比如说俄罗斯,俄罗斯这几年经济发展主要靠的是出口石油,2008年石油价格暴跌后,俄罗斯的GDP一下就从前几年的6-7%的增长跌到2%。

这三个板块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循环:对于亚洲制造业国家来说,西方国家是它的出口目的地,而西方国家的消费直接决定亚洲国家出口量的大小,西方国家的消费又取决于它的负债程度和负债能力。在过去十年中,美国家庭负债比率在不断提高的,就拿房贷一项来讲,它已经占到GDP70%左右。由于这种负债提高了家庭消费能力,因此为亚洲国家的产品提供了新的市场。

这个循环的核心是低成本,这一低成本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亚洲国家制造业的低成本拉低了全球物价,另一方面是亚洲国家和资源,输出国的出口形成了巨额顺差,然后这些货币流回到发达国家,形成低利率,降低这些国家居民负债的成本。

但是这个低成本也是不可持续的,特别是这些年来亚洲国家人工成本的上升和全球性能源价格的暴涨使得低成本难以为继。

曹远征:所以这个循环在近几年被逐渐打破。随着能源、原材料价格的上涨,西方国家和美国的通货膨胀也在提高,迫使西方政府不得不提高利率。在2004-2006年三年内,美国先后17次提高利率,利率的提高终于导致大批贷款者无力偿还房贷,最终形成了次贷危机。所以从这个上面来看,这次危机从历史上来讲是全球化过程中出现的危机,这是我们过去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这次危机的根源和以前确实不一样,这意味着什么?

曹远征:我认为,这次危机,既意味着全球化红利时代的终结,同时也意味着全球经济又进入了重新的调整。由于是一个结构性的调整,因此调整的周期可能要比想象的长一些。现在学术界对这样一个周期有各种各样的估计,因为讨论周期问题,无外乎就是“V”型、“U”型、“L”型,但是即使是“V”型的估计,现在也普遍认为会超过两年。二次大战后最长的危机是1980-1982年,也就两年的时间,因此这次经济衰退很可能是二战以后最严重的一次经济衰退。所以我的看法是这个“冬天”将会比我们预想的要长。

这次经济危机是全球经济结构调整的产物,而不是一般的周期产物。但对于亚洲而言,冬天很长,但冬天不会太冷。亚洲以实体经济为主,亚洲人储蓄率较高,抵御危机的能力相对较强,而扩大内需成为亚洲国家的共识,这也是中国解决这种经济危机的最有效的方法。

从目前来看,金融危机发展到了哪一个阶段?

曹远征:以前我说过金融危机真正结束需要过三“关”,一是“止血关”。从目前来看,“血”似乎已经止住了,但问题是胳膊上的血止住了,大腿上又开始流血了。因为最近我们观察到,金融危机有从住房贷款向与信用卡、汽车贷款、学生贷款相关的证券化产品蔓延趋势。如果金融危机进一步影响到实体经济,将造成企业效益下滑,造成企业贷款违约率上升,导致危机升级。

二是“治病关”。前不久召开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达成共识――需要治病。但现在只是在为全球经济做“体检”,要等到明年再次召开峰会时才能开出药方。

三是“康复关”。我刚才说了,目前市场上对金融危机最乐观的预计是V型调整,预计一两年能恢复正常,而悲观预计是L型调整,持续时间会在十年以上。所以说这次危机持续的时间恐怕会很长。

您刚才说到的三个板块以及它们形成的特殊循环,实际上也意味着全世界经济的联系已经越来越紧密。一种平衡被打破了,下一步必须进行结构性的调整,产生下一个平衡,对于中国来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参与到下一轮平衡的建立中去,并尽力谋求自己的利益。

曹远征:所以我说这次危机是既有“危”又有“机”。先说“危”,从历史经验来看,一旦全球经济结构失衡,进行结构调整的时候,如果各国都“自扫门前雪”的话,那么事情会变得越来越乱。举个例子,1929年经济危机以后,各国都开始竞相进行贸易保护,但是后来德国不干了,德国人说要争取生存的空间,结果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因此面对当前的形势,世界各国一定要同心协力,坚持走经济全球化的道路。这一次在华盛顿20国峰会上,中国提出了主张,实际意味着四个不变:第一个全球化的趋势不能改变。第二个,市场经济机制不能变。第三个美元的地位不能有太大的改变。第四个,国际经济合作格局不能改变。这其实意味着全球化的问题只能靠全球化来解决,而且还要靠市场机制来解决,所以20国峰会中间,尽管药方没有开出来,但是有几点共识是非常重要的,其中有一点共识就是说市场经济,对外开放的自由贸易体系是解决全球问题的最重要的一个方向。

这些共识如何对问题的解决形成推动,或者说具体操作上应采取那些措施?

曹远征:我认为有以下几点要做调整。一是传统的国际经济秩序,已经不能适应全球化的需要,需要做一些调整。在这方面最重要的是国际金融体系的改革。目前国际金融体系有三个支柱,第一个是以雅尔塔协定为基础的联合国机制,这是个政治制度安排。第二个是关贸总协定,后来变成WTO,这是个经济制度安排。第三个是国际货币体系,这是货币制度的安排。从目前来看,第三个支柱已经出问题了,现在要防止问题蔓延到第二个支柱或者第一个支柱。因此,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非常重要,这也是20国峰会中各国比较一致的共识。

货币体系改革的方向有两个,第一个方向跟货币体系相关,第二个方向跟金融监管相关。我们知道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的时候,有三个基本制度,第一就是美元跟黄金挂钩、一盎司黄金等于35美元,第二是各国货币跟美元挂钩,并通过美元间接跟黄金挂钩,第三,各国货币的汇率是固定的,各国在固定汇率下捍卫美元币值的稳定。但是这个货币体系到1971年崩溃了,因为这个货币体系有一个内在矛盾,没有人能解决的矛盾,我们叫它“特里芬”难题。具体来说,如果一国货币作为世界货币的话,该国一定要保持逆差,但是如果一国长期保持逆差,那么的它币值一定不稳。二次战后国际货币体系的演进史就是一个“特里芬”难题的演变史。从这意义上讲,国际货币体系还需调整。

我们可以把握这次国际货币体系调整的机会,争取让人民币进入新的国际货币体系中去,这样企业在进行国际贸易的时候可以方便很多。

曹远征:其实从全球化来讲,我们发现这次危机主要是因为原先的那三个板块的循环出了问题,不过实际上我们可以在亚洲内部形成新的循环,因为亚洲各国的储蓄率很高,这意味着消费能力很强,市场很大,同时亚洲国家的制造业很发达,原来制造业的产品都是出口到西方国家,如果能充分开发本区域的市场,那么就可以形成新的循环和均衡。如果这个循环运转起来,亚洲经济就有可能脱离欧美经济,或者说周期不完全一致,这样就会形成一个区域化的经济增长点。如果实现了这个循环,亚洲面临的最核心的问题是缺少一种区域性货币,这就是我们的机会。首先是人民币的币值稳定,可以把成为计价的工具。同时由于中国是很多亚洲国家产品出口的目的地,因此人民币是可以做为结算工具,而且中国对于这些国家是逆差,这意味着中国要向这些国家支付,构成了人民币支付的需求,这些条件综合起来,使人民币有可能成为一个区域型的货币。

这其实也是中国的一个机遇,我们可以适时推进人民币的区域化和国际化,目前也许可以考虑人民币的海外贷款和贸易结算。这会给企业带来什么机会?

曹远征:我觉得可能有三点:第一,现在企业遇到最大的问题是市场不稳。如果我们能形成比较独立的亚洲市场的话,对企业来说会有一个稳定的市场,这对企业的发展是非常有利的。

第二,从区域上来看,中国跟东盟将在2010年实现投资贸易自由化,如果人民币成为区域货币,那么企业的机会就很多了,因为东盟十国人口有3、4亿,人力成本相对较低,地域又很广,资源又比较丰富,而且文化又比较相近,因此我们可以把企业的生产加工基地转移过去。第二个地区就是上海合作组织的六个国家,这些国家的资源非常丰富,而中国是个资源贫乏的国家,如果人民币成为区域货币,我们就可以把这些国家作为我们的原料基地,同时也是一个市场。第三个地区在中国内部,像台湾、香港等。现在台海方面局势缓和,大家可以互通有无了,过去根本台湾岛不能收受人民币,现在也可以了。另外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是香港,因为香港已经没有什么实业了,主要就是金融业,如果人民币实现区域化,香港就会就变成最大的境外人民币中心,而且仍然能保持住它金融中心的地位。

第三个机会就是可以减少企业的麻烦。人民币成为区域货币后,币值相对稳定,大大方便了企业走出去进行海外扩张,也有效地规避了汇率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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